江春心中狂喜,整個人如猛虎下山般撲出,瞬間跨過數十米的距離,衝到梅花鹿跟前。
他動作麻利地用備好的藤條捆住鹿的四蹄,又用布條死死勒住它的嘴,防止它發出叫聲引來其他野獸或鹿群。
大功告成!
三百塊,到手了!
江春激動地看著自己的獵物,心頭一片火熱。
可當他的目光掃過那對漂亮的鹿角時,整個人卻如遭雷擊渾身的熱血瞬間涼了半截。
這頭公鹿的鹿茸已經徹底長老骨化,變成了分文不值的鹿角!
白忙活了!
江春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他不甘心地檢查著這頭鹿希望能發現別的價值。
突然他的手在鹿的脖頸處摸到了一個硬物,撥開厚厚的毛發,江春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不是傷疤也不是寄生蟲。
而是一個用朱砂刺上去的小小的已經有些褪色的神秘圖騰!
一頭活的成年公鹿在這個年代,就是一遝行走的“大團結”。
江春不敢耽擱榨幹身體最後一絲力氣,將這頭一百多斤的梅花鹿死死扛在肩上趁著夜色一頭紮下了山。
回到家鹿被他扔在院裏,隻來得及跟妹妹江夏吼了一聲“看好家”,他便再度轉身如一支離弦的箭射向鎮子的方向。
這次他不走黑市。
他要釣大魚。
鎮上唯一的國營飯店後門。
江春記得這裏的采購主任是個姓王的胖子,最愛倒騰山裏見不得光的野味。
當王胖子看見那頭活蹦亂跳、鹿角崢嶸的梅花鹿時,一雙被肥肉擠成縫的眼睛瞬間迸射出餓狼般的綠光。
一番拉扯唾沫橫飛。
最終一百五十塊錢外加五十斤糧票!
天價!
當那厚厚一遝嶄新的大團結和沉甸甸的糧票揣進懷裏,江春那顆懸了一天的心才算真正砸回了胸膛。
彩禮錢還差一半。
但他的腰杆已經直了。
他沒急著回家揣著錢和票,一頭紮進了供銷社。
給妹妹扯了做新棉襖的花布和棉花,一個嶄新的帆布書包還有一整套的鉛筆文具。
做完這一切手裏還攥著九十多塊。
他腳步頓了頓目光落在了布料櫃台最顯眼的那匹紅底碎花布上。
最豔也最貴。
“同誌給我來一身的料子。”
這是給林秀秀的。
他江春的媳婦不能穿著一身補丁嫁過來。
扛著大包小包回到家,天剛蒙蒙亮妹妹江夏早就搬了個小板凳,眼巴巴地守在門口。
當她看見那嶄新的書包和鮮亮的花布時,小丫頭樂瘋了抱著書包原地蹦了三圈,怎麼也舍不得撒手。
妹妹江夏的笑像一把淬了火的刀,瞬間斬斷了江春心底最後那點寒氣。
那匹準備送給林秀秀的紅布也被他熨帖地藏好。
周一天色未明。
江春親手為妹妹穿上嶄新的紅棉襖,背上軍綠色的小書包一直送到村小學門口。
劉青青老師看見脫胎換骨的江夏,眼裏的驚喜藏不住,她俯身摸著江夏的頭,聲音溫柔:“小夏歡迎你。”
江夏的小胸脯挺得筆直聲音清脆如山泉:“知道了!劉老師!”
望著那小小的身影彙入琅琅書聲,江春心中從未有過的滾燙。
這是他拚了命換來的新開始。
可暖意還未散盡一道冰冷的陰影就封死了他前方的路。
民兵隊長李衛國帶著幾個村裏的混混,像一群餓狼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李衛國那雙三角眼淬著毒陰陽怪氣地開口:“江春,出息了啊?又是新棉襖又是上學,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進城當上等人了!”
旁邊立刻有人接茬聲音尖酸刻薄:“何止!前兩天有人看見他摸黑往鎮上扛東西,那麻袋鼓鼓囊囊血水都滲出來了!”
江春的眼神驟然冷卻。
紅眼病是這窮山村裏最要命的絕症。
他聲音不起波瀾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讓開。”
李衛國猛地上前一步粗壯的手指幾乎戳到江春的臉上,唾沫橫飛:
“讓開?江春!我正式通知你有人舉報你倒賣國家保護動物,跟我們走一趟!”
“國家保護動物”!
這六個字如同一道晴天霹靂瞬間在圍觀的人群中炸開!
“我的天!這可是要挨花生米的罪!”
“瘋了!江春這小子是窮瘋了!”
“離他遠點別濺一身血!”
一句句議論像淬毒的鋼針紮向江春。
可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眼前叫囂的李衛國不過是條亂吠的野狗。
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證據?”
李衛國被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態度徹底引爆猙獰地嘶吼:“證據?老子親眼看見你扛麻袋下山你敢說你沒賣!”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江春終於抬起頭黑沉的眸子直視著李衛國,薄唇輕啟隻說了一個字。
“賣了。”
全場死寂!
李衛國臉上瞬間露出狂喜的獰笑正要揮手抓人。
“但是——”
“我賣的是野豬肉。”
他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像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口。
“那頭由村長親自帶人抬回來,全村上下見者有份的野豬!”
江春上前一步,那股從屍山血海裏磨礪出的殺氣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壓得李衛國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李隊長,現在你告訴我,這全村人都吃了的‘國家保護動物’,第一個,是不是該先把你抓起來?!”
他頓了頓視線如刀,緩緩掃過李衛國驚疑不定的臉最後像釘子一樣,釘在了人群後一個探頭探腦的身影上。
江大軍!
“我倒想問問李隊長,”江春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是誰舉報的我?”
李衛國下意識地想遮掩漲紅了臉:“你少廢話!讓你走你就走!”
“走?憑什麼?”江春猛地發出一聲冷笑震得眾人耳朵嗡嗡響,“就憑你一句話連個舉報人的名字都不敢報,就想抓人?李衛國,你這民兵隊長好大的官威啊!”
這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李衛國的臉上。
是啊,你說舉報誰啊?
說不出來那就是公報私仇濫用職權!
李衛國的臉瞬間憋成了豬肝色。
江大軍眼看火燒到自己身上再也躲不住,隻能硬著頭皮擠了出來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長輩嘴臉。
“春兒,不是大伯說你,你打獵是本事可也不能什麼都拿去賣啊!我也是怕你走上邪路才跟李隊長提了一嘴。”
好一個“提了一嘴”!
江春盯著他虛偽的臉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他懶得廢話,直接逼問一字一頓:
“我賣什麼了?”
江大軍被他那要吃人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毛,心一慌脫口而出:
“你賣了鹿!”
話音剛落連李衛國的臉色都“唰”地一下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