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
“劉嬸,這......這咋能說退就退啊?”
退婚......
這兩個字跟冰錐子似的,戳的裏屋炕上剛睜眼的秦建華渾身一個激靈。
他騰的下坐起身瞅了瞅四周,下一秒驚得冷汗直接浸透了身打滿補丁的小褂。
漏風的土坯房,破舊的炕席......
他這是......
重生了?
回到了1963年夏天,劉嬸來家裏說張家要退婚這天?!
前世他娘生六妹時血崩沒了,爹前陣子幫公社抓野豬摔死。黑心肝的二叔借口照管他們,拿走了公社補償的一袋小米和半袋玉米碴子,劉嬸就是這時上門的。
她說張彩鳳提出要的確良襯衫結婚那天穿,不給買就要退婚。他被張彩鳳哄得五迷三道,跟魔症了似的想盡辦法滿足她。
可最後......
襯衫買了,張彩鳳卻傍上了城裏來的知情,還舉報他投機倒把,他被關進牢裏整整十年!
等他出獄,回村才知道倆姐姐、弟弟妹妹在他被抓後沒多久都沒了......
那一瞬!
滔天的恨意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疼,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找到張彩鳳!
找到把他,把他全家推進地獄的女人!
血債血償!
他一路靠著拾荒、扒火車、鑽貨車,跟隻耗子似的在城市犄角旮旯裏鑽,終於摸到了張彩鳳居住的大院附近,結果卻被貨車撞飛了。
黑暗吞噬一切前,他看到了張彩鳳。
她坐在嶄新的小轎車裏,瞧見被撞的是他時眼裏的憐憫變成了驚愕,隨後又變得冷酷絕情,甚至還帶著一絲釋然和得意。
他恨啊!
沒想到老天爺開眼!
讓他重活回所有禍事發生前!
這一次,他絕不再受任何人蒙騙,得好好守護家人!
“嬸子,事不能這麼辦啊!”
“我爹沒了,家裏日子是緊巴,可我弟會打獵,彩鳳要的那啥的確良襯衫,他指定能......”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驟然打斷了秦迎春的話,她被嚇得一哆嗦,忙往屋裏門口瞅。
“建,建華?”
秦建華上前握住秦迎春的手,溫熱的觸感如同利刃紮得他五臟六腑都在抽痛。
他極力壓著心中翻湧的情緒,卻因失而複得的激動聲音微微發抖。
“二姐,張彩鳳要退婚就退!你弟我有的是能耐,不愁找不著媳婦。”
他說完這話看向了同樣又驚又慌的劉嬸,聲音出奇的平靜。
“劉嬸,張家要退婚我應。但當初定親過了禮,現在退婚,彩禮得還回來。”
“我記得禮單上是1隻鹿、3丈3尺棉布、兩件成衣、兩套新被褥、暖水瓶、搪瓷臉盆、香皂、毛巾、3鬥麥子,20斤苞穀,2斤糕點2斤糖,還有8塊錢現金。”
“這些東西,三天內原封不動還回來!”
“少一粒麥子,一顆糖......”
他嘴角扯了扯,彎出的弧度冰冷的沒有一絲人氣。
“我就去公社告他張家買賣婚姻,敲詐勒索!”
重生一次,他不想再跟張彩鳳扯上任何關係!
他隻想好好守護他的家人,彌補前世的遺憾!
“啥?!”
剛還發愣的劉嬸聽這話愣了愣,回過神立馬跳腳。
“秦家小子,你這是魔怔了咋地?大白天說啥胡話!”
“這都過去半年了,那點東西能用的早用了,能吃的早進肚了。你現在跟張家要,這哪是想退親,分明是逼婚!”
“我逼婚?”
秦建華冷不丁笑了,聲音發狠,“我家啥光景,她張彩鳳不知道?買件那玩意兒錢能換六十斤細糧!她哪是想嫁我,明擺著是要我的命!”
他的每句話都像是從牙縫裏生生磨出來的。
每個字都淬著凜冽寒意,帶著前世積攢的所有恨,似是要在這一刻全部倒出來。
“啥?六十斤細糧?!”
秦迎春頓時驚叫出聲,一臉懵地瞅著劉嬸,“嬸子,你...... 你知道這價?”
“我......”
劉嬸也驚得愣住了,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哆嗦。
“我上哪知道這玩意兒這麼金貴!”
“你們,你們胡攪蠻纏!訛人呢這是,耍流氓咋地!”
“我要去大隊告你!告你破壞革命同誌團結!告你......”
“告我?”
秦建華被她氣笑了,抄起門後的掃把就往外趕,“中啊,你去告唄!
“找公社幹部評理去!問問張家收了我秦家的定禮轉頭就翻臉,是不是搞封建買賣婚姻!是不是搞資本主義投機倒把!”
“我今兒個把話撂這,張家不還彩禮,我就拉著他們一起下黑瞎子溝!”
這話如驚雷在頭頂炸響,再瞅秦建華那要吃人的神情,劉嬸唰的白了臉。
“行行行!”
她手胡亂掃著眼前飛的土,跟被狼攆似的往外躥,連鞋帶開了都顧不上,“我就把你的話原原本本跟張家說,你們的事自己折騰去!”
屋裏瞬間靜了,氣氛有點沉悶。
“建華,你剛說的是真的?那襯衫真能換六十斤細糧?”
秦迎春滿眼不信,一激動就咳起來。
“二姐,是真的。”
秦建華收回目光,輕拍她後背順氣,“張彩鳳心裏沒我,也瞧不上咱家。”
“那的確良襯衫,我還是聽城裏知青嘮過,說就首都、津市、申城的國營店有賣。張彩鳳沒進過城咋知道這麼金貴的東西?說白了就是故意刁難。”
秦迎春聽這話眼睛瞪得溜圓,連退婚的事都顧不上了。
“我的天爺,真能換六十斤細糧啊!”
“細糧多金貴,咱家都有六七年沒沾上一口了!”
秦建華看到姐姐這反應,不由得暗暗歎氣。
他倒也沒扯謊。
的確良襯衫這年頭的售價是12-15元,因為不需要布票還好看又耐穿,黑市價格炒到了20-30元。按眼下的糧價,大概能換紅薯/玉米160斤,大米/白麵50-70斤。
上輩子他又是打獵又是挖參,還拿了家裏僅剩的錢,最後用30斤糧票和20塊錢在黑市換的,結果被張彩鳳抓住把柄,舉報他蹲了大牢......
“那這......”
秦迎春嘴角囁嚅著,良久長長歎了口氣。
“算了。她既然瞧不上咱家,咱也沒道理熱臉貼冷屁股,以後姐再幫你相看別的好姑娘。”
“都聽二姐的。”
秦建華瞅著她臉頰慢慢有了血色,心裏鬆了口氣。
姐弟倆嘮了會兒,秦建華忽然想起件要命的事。
“二姐,今兒個是...... 六月初幾來著?”
秦迎春被問得一愣,“初...... 初七吧?”
“六月初七!”
秦建華腦子裏嗡的聲,下一刻毫不猶豫起身往外跑。
秦迎春以為他要去張家要彩禮,急著起身要跟出去。
“建華,你可不能一個人去張家啊!”
“要去也得喊上村長和公社的人,你這麼......”
秦建華跟被熊瞎子攆似的,聲音傳來時人已沒影了。
“二姐你寬心,我不往張家去。”
“你照看好弟弟妹妹,天黑前我指定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