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鍋飯的時代早已過去,現在是人民公社,憑工分領東西。
老爺們一天大概10分,老娘們6 到 8 分不等。年底生產隊按全年收的糧食、副業(像集體養豬、種菜、做些零活)算工分,1工分大概0.05-0.2元,全國各地的情況差別比較大。
這些工分先扣了口糧、種子,剩下的才按現金分紅。多數生產隊分紅微薄,有的地方甚至要倒找錢,手裏能落倆現錢的少得可憐。
他們一家六口,能上工的就他和大姐,想在這缺吃少穿的年月活下去,得另尋出路。
老話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大山裏有的是東西,不能白瞎了這資源,更不能浪費他這點打獵的本事。
他這會兒去河邊,是想砍些樹枝、扯幾把藤蔓、挖點黃泥,做彈弓、泥彈,還有打雀兒的拍子。
等他從河邊回來的時候,秦建民和秦丁香已經燒起了火盆。
秦建華在鋸下的樹杈上刻出淺淺的凹槽,又快速地把堅韌的藤蔓扯成細長條,再撚成結實的繩子。隨後拿起刻了凹槽的硬木短棍,用藤繩在凹槽處綁牢,做成一個個小小的拍子機關。
“你倆過來,把這些黃泥搓成球,丟火裏燒。”
他們這地多的是含腐殖質的黑土,黑土下頭就是黃泥。黃泥水足時滑溜溜的,幹透了卻硬邦邦,能蓋房,做泥彈也頂用。
他沒獵槍,用彈弓打獵是吃虧些,可黃泥燒的彈丸,打穿兔子、麅子的皮沒問題。
他現在手藝還不到家,打山雞、野兔卻夠了。
“好!”
雙胞胎姐弟雖然不知道哥要幹啥,但還是照做了。
在秦建華搓藤繩的時候,他們已經把一顆顆大小差不多的泥球放在了火盆裏。
秦建華搓完藤繩後又把剩下的黃泥漿塗在了上麵,塗抹均勻後將這些藤繩掛在火盆上烤。
“這黑泥抹繩子幹啥?”秦建民實在憋不住了。
“幹了結實,勒東西不易斷,還滑溜。”
秦建華簡短地解釋,目光掃過弟妹懵懂卻充滿信任的臉。
“以後,哥靠山吃山,打野物,養活你們和大姐二姐。咱們......不會再餓肚子了!”
這句話,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砸進了秦建民和秦丁香幼小的心窩。
餓肚子......
那種前胸貼後背、眼冒金星、胃裏火燒火燎的滋味,他倆太熟了。
兄妹倆的眼在月光下亮起來,秦建華瞅著心裏又酸又硬,更定了主意。
他加快速度將晾著的藤繩取下,把塗泥的部分反複揉捏拉伸,使其更加柔韌。
最後,他把一根處理好的藤繩兩端牢牢地係在彈弓架子上,一個簡易的彈弓就做好了。他隨手撿起腳邊的土塊包在彈弓皮兜裏,對著遠處虛虛一拉一放。
“嘣!”
一聲輕脆的響劃破夜靜,格外清楚。
秦建民和秦丁香驚得張大嘴,看哥的眼神滿是崇拜。
東屋炕上,秦紅梅和秦迎春也隱約聽見那聲響,還有弟妹低低的驚呼。
秦紅梅費勁地側過身,望窗外朦朧的月光眼裏噙著淚。
這回不再是純然的委屈絕望,摻了點微弱卻真的光亮。
秦迎春緊緊握著大姐的手,感受著姐姐指尖傳來的細微顫抖,她望向堂屋門口那個模糊忙碌的身影,心底那份長久以來的不安和茫然,似乎被這夜色裏那一聲彈響悄悄撫平了一角。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秦建華就悄沒聲兒起了。
東屋炕上,秦紅梅因傷痛累得還睡著。
秦迎春睡眠淺,聽見動靜立馬睜眼。
“建華?”
秦建華的聲音壓得更低,卻異常清晰。
“我要進山去,你和大姐看好家,輕易別出門。”
“院門我從外麵閂上,有人叫門,問清楚了再開。”
秦迎春一聽他真要進山,心一下子提到了嗓門眼,“可我聽說山裏有熊瞎子,野豬......”
這年頭人餓,山裏的畜生也餓,餓瘋了的東西最凶。
他爹就是被野豬撞的滾下山沒命的......
“沒事,我有數。”
秦建華語氣平靜,背上一個破舊的、打滿補丁的粗布褡褳,裏麵裝著昨晚連夜趕製好的東西,腰間別著那把豁口柴刀,手裏還拎著一根手腕粗、頂端削尖了的結實木棍往外走。
秦迎春借著窗口透進光,瞅著他這一身行頭,喉嚨裏的勸話最終成了帶顫的囑咐。
“千萬......千萬當心著!”
“嗯。”
秦建華應了一聲,身影融入了晨霧裏。
六月的東北山林,正是生命力最蓬勃的季節。
濃密的樹冠層層疊疊,晨光斑駁落在地上厚厚的腐殖層和低矮的灌木叢上。濕潤的空氣裏,混合著鬆脂、腐葉、野花和某種菌類特有的複雜氣息,聞著讓人踏實。
秦建華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幾乎被荒草藤蔓淹沒的山間,尋找著獵物的蹤跡。
他今天的目標是山雞和野兔,這些獵物比較容易得手,而且體型小容易攜帶。
他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灌木叢,又用上世在牢裏老獵人教授的聽山的法子分辨林子裏的動靜。
“這是......”
秦建華蹲下身去,仔細分辨漿果叢旁邊的腳印和糞球,頓時心裏一喜。
“野兔!看這腳印,個頭不小!”
他頓時暗喜,立刻尋找合適的地方開始布置陷阱。
他用塗了黑泥的藤繩套索熟練地在一頭挽了個可以收縮的活結,然後找了兩棵距離合適,小拇指粗細又有彈性的樹苗,把他們對著拉彎形成緊繃的弓狀,位置大概離地半尺。
接著,他又把藤繩活結那端小心的安置在弓弦的前方,繩圈垂落正對著野兔活動的留下的路徑,繩索另一邊牢牢固定在了旁邊的大樹根部。
最後取出一片昨晚削好的硬竹片,拔了個根極細又柔韌的草莖,把竹片卡在了作為弓弦的兩棵小樹中間,形成了一觸即發的機關。
隻要有獵物經過,觸動那根作為絆發線的草莖,弓弦上卡著的竹片會瞬間彈開,被拉彎的兩棵小樹便會猛然彈回,繩索會立刻收緊、拉高,套住獵物。
秦建華又拔了幾根帶著漏水的野草做偽裝,檢查妥了才悄沒聲躲在不遠處茂密的灌木叢後開始耐心等待,同時手裏攥著彈弓和泥彈,預備著隨時補一手。
山林間恢複了表麵的寧靜,隻有風聲和偶爾的鳥鳴。
林子裏又靜下來,隻剩風聲和偶爾的鳥叫。
汗珠順著額角滑進眼裏澀得慌,秦建華卻一動沒動。
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在他懷疑是不是找錯地方時,右前方的荊棘叢裏忽然傳來了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