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隨著秦建華的話音落下，堂屋裏陷入了死寂。

秦紅梅倆姐妹目光死死黏在那兩袋糧食和那罐金貴的麥乳精上，喉嚨不受控製的滾動著。

二十斤的糧食，摻點野菜，能蒸出多少救命的窩頭啊。

還有那麥乳精聽說能補身子，要是給二妹吃肯定能養好她的身子，還有小六也需要！

秦建民和秦丁香眼巴巴地瞅著桌上花花綠綠的水果糖，小手藏在背後緊緊攥著衣角，鼻翼翕動舔著幹裂的嘴唇，想伸手卻又不敢，隻能不時的看向哥哥。

秦建華心裏也懸了塊石頭。

他比誰都渴望能留下這些糧食和糖果，可巨大的誘惑和期待背後，他更是滿滿的擔憂。

他擔心徐妙芬和林曉鷗上門是試探，擔心會因此遭到舉報，那他重生又有何意義？

當然。

他拿出野兔和野雞以及椴樹蜜，又把白糖和糖果推回去，也是想看看這兩位知青的反應。

如果她們是真心交換，肯定會......

徐妙芬和林曉鷗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兩人都有些想笑。

秦建華這話說的滴水不漏，麵上說著政策的問題，實際上是在點他們這事要保密。又給了她們台階，說什麼後續采藥，補差的，那就是給她們的承諾。

這就是他的態度。

“行！秦建華同誌，就按你說的辦！”

徐妙芬爽快地應下，臉上笑容不減，甚至更真誠了幾分。

她看了一眼桌上被推回來的東西，又瞥見秦建民和秦丁香雖然極力克製，但眼神還是忍不住往那花花綠綠的糖果上瞟，尤其是秦丁香那因為長期缺鹽而微微浮腫的小手。

“這些東西，”徐妙芬想了想把糖和罐頭啥的又推了回去，聲音溫和卻不容拒絕。

“我倆是來看紅梅姐姐的，哪有把帶來的禮拿回去的道理？”

“再說了，你不也說了要幫我們進山挖草藥，這算是提前給你的報酬了。”

她特意把挖草藥說的極重，隨後又壓低聲音補充道：“我爸咳嗽是老毛病了，不差這幾天。不過建華同誌，要是下回進山采藥碰上老山參啥的，可一定得給我留著。我可以拿布票、糧票啥的換，或者你有啥想要的，可以告訴我。”

老山參？！

這玩意難找，而且價格還貴，現在一兩都要差不多150塊！

徐妙芬居然說的這麼輕鬆，她家到底幹啥的？

可比起對徐妙芬身份的探究，秦建華更在意的是她提到的布票、糧票！

這些可都是他極其需要的硬通貨！

有了這些東西，就能去供銷社買布、買糧，那家人就不用再提心吊膽挨餓受凍了！

秦建華心頭猛跳，巨大的誘惑和興奮湧上心頭，幾乎要衝破他刻意維持的平靜。

他暗暗深吸一口氣，極力維持著表麵的冷靜，半晌才點了點頭，神情間依舊帶著鄉下少年的樸實和謹慎。

“徐同誌，林同誌，你們的心意我領了。山參這東西......得看老天爺給不給運氣。要是真遇著了，我肯定得采回來，給叔叔補身子。至於票證......那都是後話。”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極其鄭重，“隻是......這事，千萬不能往外說。東西擱我這兒換的傳出去對誰都不好。就說......就說你們知青點看我家困難，接濟了點東西。”

“放心！”

徐妙芬立刻保證，神情嚴肅，“今兒我倆就是來送溫暖的。”

“嗯！秦建華同誌你放心，我們嘴巴嚴實著呢！”

林曉鷗也用力點頭，說著抓起水果糖不由分說塞進秦建民和秦丁香手裏。

“拿著！甜甜嘴，別舍不得吃！”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秦建華知道再推辭就矯情生分了，也就不再多說隻是鄭重道謝。

“那就謝謝兩位同誌了。”

送走了徐妙芬和林曉鷗，隨著小院的門關上，秦家瞬間安靜了下來。

桌上那袋精細的麵粉、糙米，尤其是那罐麥乳精和在光照下折射著誘人光澤的水果糖，滿滿的都是城裏人的富貴，跟這個貧寒的家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秦紅梅和秦迎春看著桌上的東西還有些恍惚，甚至都覺得自個在做夢。

秦建民和秦丁香則緊緊攥著手裏的水果糖，眼裏滿是星星，嘴角口水直流。

“哥，這糖......”

秦建華看到弟弟妹妹那期待又憋忍的眼神心裏發酸，當即笑著點頭。

“吃吧，一人先吃一顆嘗嘗味，剩下的收好慢慢吃，以後哥會努力再給你們買！”

“噢，好！”

兩個孩子立刻歡呼起來，迫不及待地剝開包裹著糖果的玻璃紙，又小心翼翼地把糖紙撫平，放在桌上，這才拿著糖果塞進了嘴裏。當甜味在口腔裏蔓延，兩人幸福的眯起了眼。

“唔！真甜！真得勁！”

秦迎春看著弟妹陶醉的樣子，也忍不住剝開一顆紅色草莓糖，放進嘴裏。

那強烈的甜味讓她有些不適應，甚至覺得有點齁嗓子，但那股甜意卻是實實在在地熨帖了心頭的苦澀。她含著糖感受著那陌生的甜味，眼圈又有些發紅。

“建華，”她咽下那股甜膩，看向弟弟時眼裏多是擔憂，“這些東西真能收？她們......不會回頭去舉報吧？還有那老山參可不是隨便就能找到的，你這應的......”

秦建華也剝開一顆糖放進嘴裏，酸酸甜甜的味道讓他的心也得到了撫慰。

“二姐，”他嚼吧著糖塊，眼裏斂著光芒，“我剛試探過了，那徐妙芬和林曉鷗應該不是大隊讓來試探的，她們是真心實意想跟我合作。”

“而且，要是舉報我對她們也沒啥好處。至於她們要的老山參......應該就是個由頭。要是能遇著，她們真能給的起相應的東西，那賺的是咱們。”

他說到這裏略略停頓，眼神沉了沉，“不過你們放心，我不會為了那個去拚命。眼下我還是得先應付大隊調查的事，暫時不會進林子裏去打獵。”

他拿起那罐麥乳精，推到了秦紅梅麵前。

“這東西金貴，挖一點給三爺爺送過去。剩下的留著給二姐和建民、丁香，還有小六吃。糖也省著點，麵的話如果可以就全攙著野菜烙成餅子，到時候等把地窖弄好了，想辦法全放下麵去，旁人看不到也就抓不著咱的把柄。”

他把所有的事安排的井井有條，也想好了退路，秦迎春和秦紅梅心裏的擔憂也散了去。

“那行吧，就按你說的辦。”

接下來的幾天秦建華果然說到做到，徹底消停下來。

他不再往深山裏鑽，而是帶著弟弟妹妹在屯子附近熟悉的山林外圍、河溝、野地裏轉悠，不是挖野菜就是挖草藥，要麼就在家裏補房子，挖地窖。

地窖挖在了灶房最裏麵的柴火堆旁邊，入口用破舊的厚木板蓋著，上麵堆著些柴火，不仔細翻找根本發現不了。秦建華挖的很深，還又往外擴到了院牆跟前，在那邊又搞了個通氣的孔。

總歸以後要常常上山，獵物野菜啥的都得放進去，大點也沒壞處。

挖好地窖後，他把這幾天曬幹的野菜和剩下的野味放進去了大部分，隻留下一點在上頭。就算有人來調查，也不會顯得特別突兀和刻意。

看著那小小的、屬於自己的秘密儲藏空間，秦建華心裏越來越踏實。

在兄弟姐妹幾人的共同努力下，低矮的院牆不再漏風，屋頂也不再漏雨，家裏變得規整，衰敗破落的氣息驅散多了些生氣，幾人的心情也越來越好。

大隊的人在這期間來過，然後也問了村裏的人，秦建華知道這事很快該有結果了，這節骨眼上他也不著急去張家要彩禮，隻安靜等著事情了了再行動。

眼看著家裏的活幹完了，他又開始琢磨讓二姐在家養雞，這天正打算去大隊問問，結果剛出門就下起了雨，他隻能折回了家。

哪想到他剛進屋濕褂子還沒脫下來，院門就被人大力的敲響了。

“建華！建華！快開門！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