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掛了電話，林默指尖的涼意久久未散。

“李經理”在電話裏表現得極其熱情，詳細告知了麵試地點——不是鏈接上那個虛假的創業大廈，而是城郊一處不起眼的茶樓，名叫“茗香閣”，約定時間是下午三點。末了還特意叮囑：“不用帶太多東西，就簡單聊聊，合適的話咱們盡快敲定入職流程，早去早賺錢嘛。”

這番話聽在曾經的林默耳裏，是“公司效率高”的體現；但現在，每一個字都透著精心設計的誘捕意味——偏僻地點方便控製，輕裝簡行暗示著“隨時可以出發”，急於入職的姿態則利用了應屆生的焦慮。

“你真要去啊？”王浩剛放下手機，聞言一臉驚訝，“都看出有問題了，還去幹嘛？”

林默正在快速敲擊鍵盤，屏幕上是他剛注冊的匿名郵箱和一個境外IP查詢工具。“去看看。”他頭也不抬，“光憑一個虛假地址和境外號碼，隻能說明他們不正規，說不定隻是普通的傳銷，或者......有更深的水。我得弄清楚。”

他不能說自己知道那是能致命的詐騙園區，隻能用“查清楚”這個理由。王浩雖然覺得奇怪，但見林默神色嚴肅，也沒再多勸，隻嘟囔了句“小心點”，便轉身繼續投簡曆去了。

林默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快速操作著。他先是用虛擬號碼給“李經理”發了條信息，假裝確認時間地點，同時用後台工具捕捉對方的信號源——果然，顯示的位置在境外，但通過跳板隱藏了真實地址，技術不算頂尖，但足夠糊弄普通人。

接著，他登錄了幾個專門曝光詐騙招聘的論壇，用關鍵詞搜索“東南亞”“高薪”“跨境貿易”，跳出了不少相似的案例：都是以優厚待遇為誘餌，麵試地點隱蔽，入職後要求立刻出國，從此杳無音信。有幾條匿名帖子提到，受害者家屬報警後，因證據不足、涉及跨國，最終都不了了之。

“黑礁園區”的名字沒有直接出現，但有帖子隱晦地說“那邊像個監獄，進去就別想出來”“會被打，被逼著幹壞事”。

林默放大那些文字，指尖微微顫抖。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印證了他記憶裏的地獄。

下午兩點半，林默換了件普通的T恤和牛仔褲，把微型錄音筆藏進衣領內側——這是他早上特意跑了趟電子市場買的，巴掌大小，續航足夠，錄音清晰度遠超手機。

出門前，他給王浩留了張紙條，上麵寫著“茗香閣，三點”，沒多說別的。他需要一個後手，萬一出事，王浩至少知道他最後去了哪裏。

茗香閣坐落在城郊一條老舊的街道上，周圍多是關門歇業的店鋪，顯得格外冷清。茶樓門臉不大，掛著褪色的紅燈籠，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無牌麵包車，兩個穿著黑色背心的壯漢靠在車邊抽煙，眼神警惕地掃視著過往行人。

林默的心臟猛地一縮。

是他們。

前世帶他走的，就是這兩個人。左邊那個胳膊上有蠍子紋身，右邊那個是光頭，走路有點跛——後來在園區裏，這兩人成了刀疤臉的副手，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他們在這裏，說明“麵試”從一開始就是個陷阱。

林默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裝作路過的樣子，慢慢走到茶樓門口。一個穿著旗袍、妝容豔麗的女人迎了上來，聲音甜膩：“是林先生嗎？李經理在裏麵等您呢。”

林默點點頭，跟著她走進茶樓。大堂裏空無一人，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劣質香薰和煙草混合的味道。女人把他領到最裏麵的包間，推開門。

包間裏坐著一個中年男人，穿著廉價的西裝，頭發梳得油亮，臉上堆著公式化的笑容——正是“李經理”。他麵前的桌上放著一杯沒動過的茶，旁邊散落著幾份打印的“簡曆”。

“林先生，快請坐！”李經理熱情地起身，伸手想和林默握手。

林默不動聲色地避開，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將手放在桌下，悄悄按下了錄音筆的開關。“李經理好。”

“哎，好，好。”李經理也不尷尬，收回手，拿起桌上的一份簡曆，“我看了你的資料，很不錯嘛，名牌大學畢業，專業也對口。我們公司現在急缺你這樣的年輕人。”

他開始滔滔不絕地吹噓“公司實力”，說在東南亞有多大的市場，前景有多廣闊，卻對具體的業務內容、公司架構避而不談。

林默耐心地聽著，偶爾附和幾句，腦子裏卻在快速記錄包間的環境：隻有一個門，窗戶被厚厚的窗簾擋住，牆角有個不起眼的攝像頭正對著門口。

“......所以說，隻要你肯幹，月薪三萬隻是起步，幹得好，年底分紅都能在北京買房！”李經理唾沫橫飛地畫著餅，突然話鋒一轉，“對了，林先生，護照辦了嗎？”

來了。

林默心中冷笑，臉上卻露出猶豫的表情：“護照還沒辦......怎麼，入職就要出國嗎？”

“那是自然！”李經理拍了下手，“我們總部在那邊嘛，肯定要去總部培訓幾個月的，熟悉了業務才能回來負責國內的對接。放心，機票、食宿全報銷，簽證我們公司統一辦，你隻用帶個人證件就行。”

“這麼急？”林默皺起眉，“我還沒跟家裏商量......而且，我聽說東南亞那邊不太安全，特別是......”

“哎，你這就不懂了！”李經理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我們在那邊有專門的安保團隊，比國內還安全！那些說不安全的，都是沒見識的！再說了，高風險才有高回報嘛，你一個剛畢業的學生，不靠這種機會，什麼時候能出頭？”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不像剛才那樣和善了。

林默注意到，他說話時，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那裏鼓鼓囊囊的，像是藏著什麼東西。

是槍？還是別的武器？

前世他沒注意到這個細節，現在想來，這群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好好麵試”，一旦發現目標有猶豫或懷疑，恐怕會立刻動硬的。

“我......我還是有點擔心。”林默低下頭，裝作被說動但又害怕的樣子，聲音帶著顫抖，“要不，我再考慮考慮？或者，我先跟我爸媽打個電話？”

他在試探。

李經理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審視。“林先生，機會不等人啊。我們這職位，多少人搶著要呢。你要是不想來，早點說，別耽誤我們時間。”

他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著，節奏越來越快，像是在給外麵發信號。

林默聽到包間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是那兩個壯漢。

不能再等了。

林默猛地抬起頭，臉上露出“下定決心”的表情：“李經理，您說得對！是我太膽小了！我想好了，我要抓住這個機會！”

李經理的臉色緩和了些，但眼神裏的警惕沒消：“哦？想通了？”

“想通了！”林默用力點頭，語氣激動，“不過......我護照還沒辦，得回家拿身份證去辦，可能要幾天時間。您看......”

他故意留了個緩衝期，既是為了脫身，也是為了讓對方放鬆警惕——急於招人“入職”的他們，大概率會同意。

果然，李經理沉吟了一下，從抽屜裏拿出一張名片遞過來：“行，那你盡快。這是我的私人號碼，辦好護照聯係我，到時候我告訴你下一步怎麼做。記住，別跟外人說太多，咱們這是內部機會，保密！”

名片上隻有一個名字和號碼，沒有公司信息。

“好！一定保密！”林默接過名片，小心翼翼地揣進兜裏，起身就要走，“那我先回去了，謝謝您，李經理！”

“嗯，去吧。”李經理靠在椅背上，沒起身，目光一直盯著他的背影。

林默快步走出包間，門口的兩個壯漢果然在，正用凶狠的眼神瞪著他。他低著頭，加快腳步穿過大堂，走出茶樓，直到拐進街角，遠離了那片區域，才敢大口喘氣。

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剛才的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走。

他拿出錄音筆，按下停止鍵，又摸了摸兜裏的名片。

證據，又多了一點。

但他知道，這遠遠不夠。

李經理、兩個壯漢、無牌麵包車、隱蔽的包間、腰間的武器......這些碎片拚湊出的，是一個組織嚴密、心狠手辣的犯罪團夥。

想摧毀他們，想掀翻黑礁園區，光靠這些，還遠遠不夠。

林默握緊了拳頭，抬頭看向遠處的天空。陽光刺眼，卻照不進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罪惡。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

他想起了趙宇。

那個在園區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卻始終沒放棄反抗的程序員。

前世，他和趙宇相識於地獄，沒能一起逃出來。

這一世，他要在一切開始之前，找到趙宇。

不止是為了多一個盟友。

更是為了，不讓那個抱著硬盤喊“快跑”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槍聲裏。

林默轉身，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堅定，眼神裏的冰冷殺意，被午後的陽光鍍上了一層決絕的金邊。

第一步，找到趙宇。

第二步，讓誘餌，變成反咬一口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