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的夜晚總是比白天吵鬧。
窗戶擋不住大爺的收音機,大人撕心裂肺的怒吼裏夾雜著孩子嚎啕哭聲。
不知是誰家又爆發了爭吵,女人尖銳叫喊穿破鼓膜,震得夏繁星身形一顫。
她微微抬頭。
單薄身影落在忽明忽暗路燈下,在破落小巷口顯出落寞。
手機上,是管家幾分鐘前發來的短信:[小姐,夫人說以後沒什麼事盡量不要和這邊聯係。]
[新小姐需要時間適應,怕她多心。]
新小姐,指的是前段時間轟動整個夏家的真千金。
而她這個‘鳩占鵲巢’的假千金則被連夜送回親生父母這裏,卡上多出的十萬,更是與過去十八年斷得一幹二淨。
沒關係的,夏繁星想。
新家雖然不大,但新媽媽拿出最大熱情迎接她的到來。
在剛剛出門時,還會叮囑她注意安全。
至少沒有流離失所。
至少,還有法律意義上的親人。
退出短信,夏繁星重新打開導航尋找附近最大的超市。
備忘錄羅列的購物清單,最上麵一條是新媽媽可能需要的護膚品。
就在夏繁星準備繼續往前走時。
“砰——”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一個男人倒在地上,滿臉淤青帶血,像後麵有什麼猛獸在追趕,摔倒後又掙紮起身。
與此同時,幾道腳步聲出現在巷口。
其中一個染著奶奶灰發色的偏瘦身影飛跳起來,狠狠踹向男人:“草,跑啊,怎麼不跑了?”
“半隻腳入土還這麼能跑!”
男人再次摔了個狗吃屎,還沒來得及反應,藏在手裏的幾張錢被抽走。
“怎麼就這些?”奶奶灰把人薅起,結果發現他爹的是個地中海,氣得一巴掌拍在那光禿的腦袋上。
男人目露狠色,不甘心要搶回來。
然而餘光不經意一眼,人群中一張熟悉的臉讓他冷汗瞬間滲透後背。
下意識的後退,是對那人刻在骨子的害怕。
“铖......铖哥?”
被稱作铖哥的少年逆著路燈,修長身影在月光中拉出鋒利剪影。
寸頭下的五官棱角分明,右眉眉弓一道清晰可見的殘痕,像精心設計的故障藝術在臉上拖出狠厲弧度。
他來到男人身邊蹲下,輕笑道:“老苟,又見麵了。”
聽似對老朋友的招呼,卻讓男人嚇白了臉。
瞬間老實如鵪鶉:“對不起铖哥,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人。”
“我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錢都給你,求求你放過我吧。”
“行。”少年好脾氣地點頭,可起身間,指尖未燃盡的煙頭碾碎在男人手背上,未達眸底的笑凝成陰狠冷厲:“再有下次,這隻手就別要了。”
猩火熄滅在皮肉裏,男人痛苦哀嚎在黑夜無限拉長。
夏繁星被眼前一幕嚇得定在原地。
在過去十八年裏,對社會混混的認知全停留在電視劇,更別說親眼目睹這種場麵。
理智告訴她快點跑,可凝固血液凍結了四肢,尖叫都變成無聲。
好不容易驅動發麻雙腳。
“哢嚓。”
鞋底不小心踢到石子的摩擦,在突然安靜下去的空氣裏格外突兀。
大概沒料到還有現場觀眾。
所有人紛紛抬頭,目光轉移。
成為焦點的女孩背影挺直發僵,像知道看到不該看的畫麵,放輕呼吸恨不得變成透明人。
“喂。”少年黑眸微眯:“前麵那個,轉過來。”
慵懶語調拖出一道不容拒絕的命令。
夏繁星微微一顫,眼睛睜開又閉上。
不是叫她,不是叫她。
“說你呢,那個小辮子。”
這下,連腦袋上俏皮可愛的小辮子都不敢晃動了。
鼻青臉腫的男人又慘叫一下,仿佛少年無形的警告。
夏繁星哪怕沒經驗,也知道這時候最好不要忤逆對方。
戰戰巍巍轉身,在少年朝自己走來中,白xi小手伸進兜裏。
幾秒後,錢乖乖攥在手上:“出門匆忙沒帶太多,這些......夠嗎?”
聲音軟糯,又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
可比起清甜嗓音,女孩漂亮到極致的臉更引人矚目,柳眉下的杏眸澄澈透亮,微微上揚的眼尾挑著靈動,宛如意外闖入凡間的仙子。
誰都沒料到,杵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木頭人,轉身後竟是這麼驚豔。
奶奶灰誇張大叫:“臥槽?漂亮妹妹!”
“媽媽我又原地戀愛了!”
“醒醒,人家以為你是搶錢的。”
“瞎說,明明是你。”
“叫你別染騷包紅不聽,看吧,這下不是長得安不安全的問題,直接升級到進警局喝茶了。”
“先撒泡尿看看自己那死人白再說吧。”
“......”
一白一紅若無旁人嗆起來。
卻不及黑發色的嚇人。
近在咫尺的少年身形挺拔,籠罩下的黑影在沉默中化成強大壓迫。
夏繁星臉色逐漸蒼白,掌心再攤開時又多了幾張。
生怕把攥著的籌碼交出去,對方會翻臉不認人,雙腳灌了鉛般不敢往前一步。
尾音顫得不成調地重複:“真的隻有這些了。”
把他當搶錢土匪?
少年扯了扯嘴角,彎下腰身話還沒來得及說。
‘啪嗒’——
女孩明眸裏的星星突然墜落,一滴眼淚毫無預兆劃過臉頰,在輕顫長睫下拖出無助淚痕。
煙雲後的臉明顯一愣:“你哭什麼?”
不說還好,一說夏繁星眼淚斷了線似得。
從親子鑒定出來,到被拋棄在陌生城市強行融入新家庭,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短短十二小時裏。
心理承受能力在遭遇人生驚嚇後,隱隱有了崩塌之勢。
女孩哭得越來越凶,雙肩不停顫抖。
又生怕把人激怒,哭聲隻敢咬在粉唇間,發出小獸ban可憐嗚咽。
大概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把人嚇成這樣,少年怔在原地,狠戾斷眉都顯出幾分無措。
在把錢塞回去還是送紙巾中,選擇了手舉起後退。
再次開口,聲音不覺放輕:“喂......別,別哭了。”
“不搶你錢。”
這話躺在地上的男人明顯不信。
夏繁星眸底盛著盈盈淚花也不信,但求生欲驅使她鼓起勇氣問:“那,那我可以走了嗎?”
還未墜地的尾音,夾著可憐兮兮的無助。
胸口莫名被什麼砸出漣漪。
少年又怔了下:“可以?”
“謝,謝謝。”
女孩慢吞吞轉身,確定對方不會反悔後,這才拔腿狂奔。
直到女孩身影消失不見,其他幾人才反應過來。
奶奶灰看著第一次這麼溫柔說話的少年,見鬼似地嚎叫:
“我嘞個豆,這什麼情況?”
“我們不是惡霸人設嗎?怎麼有人弄哭後還帶哄上的?”
“铖哥看上人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