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人穿著上好的錦衣,臉上的胭脂淡妝濃抹,卻遮不住她眼底迸發的惡意。
陸薇之開口,帶著剛剛受到驚嚇的微顫:“王妃息怒。”額頭的傷口依舊在滲血,“王妃的玉體千嬌百貴,即便奴婢是您帶來的醫婢也不能妄自用藥。方才奴婢隻是按規矩將藥方拿給王爺過目,絕無非分之想。”
此話一出,剛才還氣得渾身發抖,連發髻都散亂開的孟驚寒心中的怒火瞬間消了大半。
“當真?那你說,王爺是何反應?”
“王爺對您很是上心,還說他與您青梅竹馬一同長大。”陸薇之說,佯裝出一副為孟驚寒喜悅的模樣,“王妃放心,王爺對您還是很上心的。”
孟驚寒轉怒為喜,看向陸薇之的眼神又恢複了高傲和冷漠,仿佛剛剛那個歇斯底裏、滿眼惡毒的女人不是她:
“如此甚好,我就知道律衡哥心裏有我。”話鋒一轉,“但你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以後不許再私見王爺。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一個下賤醫女生的下賤胚子,生來就是給本小姐墊腳的泥!”
這一字一句宛若淬了毒藥的鞭子,一下下抽在陸薇之的尊嚴上。
陸薇之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遮住了眸底翻湧的恨意。她安靜地聽著,仿佛孟驚寒羞辱的隻是一個與她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她緩緩開口,聲音依舊低微,卻帶著一種堅定的穿透力:
“王妃教訓的是。奴婢謹記自己卑賤,命如草芥,此生唯一的用處,就是盡心侍奉王妃,助王妃早日為王爺......誕下麟兒。”
最後幾個字,她吐得又輕又緩,像一片羽毛,卻精準無比地戳中了孟驚寒最敏感、最恐懼、也最渴望的軟肋。
“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就好。”孟驚寒的目光冷冽如刀,食指挑起陸薇之的下巴,像是在欣賞她臉上那咕咕湧血的傷口,“你助我誕下世子,侯府自然不會虧待你祖母。但你若仗著幾分姿色就不安分.......”
孟驚寒鼻腔裏哼出一身,轉身離去,寬大的裙擺拂過地麵上的茶盞碎渣:“秋林,我們走!”
忍著膝蓋的僵冷和額角的劇痛,陸薇之艱難地站起身,但她動作麻利,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她仔細撿拾起那些鋒利的碎瓷片,用抹布一點點擦拭地磚上冰冷的水漬。
在無人看見的陰影裏,陸薇之盯著那灘藥漬,沾著血汙的唇角無聲地向上勾起,那弧度帶著毒蛇吐信般的涼意和譏諷。
一點一滴,日複一日,待到那所謂的良藥侵入孟驚寒的體內,看你拿什麼誕下心心念念的“麟兒”!
山中歲月孤獨平淡,造就了陸薇之的堅韌——她陸薇之有的是耐心。
一月過後。
清晨,陸薇之照例從藥房將熬好的藥汁端去孟驚寒房中。剛到門口,便聽見屋內主仆二人的對話。
“陸薇之這小蹄子的醫術果真還不錯,這些日子我都能感覺到手腳不那麼冰涼,連月事之痛都緩解了不少。”
孟驚寒的語氣裏都是掩不住的喜意。
身後為她梳妝的秋林也附和道:“奴婢觀察王妃這些日子,氣色都好了許多,人也豐滿了些,可謂是珠圓玉潤。”
門外的陸薇之嘴角輕勾。
除了人發胖,所謂的“好轉”不過都是假象——藥材中的火性暫時壓抑寒氣,但終究治標不治本,待到陸薇之轉換藥方,就等著承受十倍、百倍的反噬吧。
“娘娘,奴婢已經熬好了藥湯。”
“進來吧。”孟驚寒依舊坐在梳妝台前,從銅鏡中看見陸薇之端著藥碗進入,頭上還包著紗布,“你那些藥材倒是有些作用,能否增大劑量加快療程?”
陸薇之將碗輕輕放下:“回王妃,您的不孕......宮寒之疾已經生成病根,需穩紮穩打地剔除病根,不可急功近利。”
隻有火性藥力在體內堆積得越深,寒毒入體才能更具毀滅性。
梳妝完畢,孟驚寒起身,順手從桌上拿過一隻簪子,丟到陸薇之眼前:“我說過,做的好自然不會虧待你。這簪子賞你了,估計也是你診金的數十倍了吧?”
陸薇之心中冷笑。這以示“恩典”的東西,實則是在提醒她“奴婢”的身份罷了。
可陸家三代醫女,名聲甚浩。多少人重金隻求祖母診脈,豈是區區一根簪子可比擬的?
壓抑住心中的不屑和恨意,陸薇之俯身:“奴婢多謝王妃,今後奴婢今後也會一如既往地為王妃療養!”
“你先下去吧,今日我母親會來王府,我帶著秋林去與她小敘。”孟驚寒將苦澀的藥麵子一飲而盡後,蹙著眉毛說道。
她不能錯過這對母女的談話,萬一可以從中得知外婆今日的狀況?自打她進了王府,外婆也被寧國侯府看似“贍養”,實則“軟禁”了起來。
陸薇之遠遠地跟著孟驚寒與秋林,一路去了王府的後院湖泊。
趙西梅一見女兒便欣喜,語氣裏還有些驚訝:“這不過才一個月餘,怎得氣色好了如此多!看來那小蹄子還是有些用處。”
“醫術倒是不錯,可是我總覺著她有二心,又長了那麼張狐媚子的臉。不過先前被我傷了臉,最近裹著紗布倒是安分多了。”
“哼!”趙西梅冷哼一聲,惡毒的字句信手拈來,“和她那個不要臉的娘一模一樣!老太婆在我們寧國侯府白吃白喝,她在攝政王府勾引你的夫君,等你誕下世子,我定要把祖孫倆丟去喂狼!”
假山後的陸薇之攥緊了拳頭,心中翻湧著惡心與憤怒,壓在心頭快憋得她喘不上氣。陸薇之逃一般地跑出數百米才停下,卻看見不遠處有二人朝此處走來。
其中魁梧的男人穿著玄青色長袍,袍上金絲所繡的龍紋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陸薇之聽見江律衡身旁跟著的侍從開口:
“殿下,王妃的生母今日來王府,您不去見見?”
回應他的江律衡語氣裏都是不耐煩,還有一絲僥幸逃脫的竊喜:“不去。寧國侯夫人那性格......叫我一次性應付兩個孟驚寒,還不如讓我去校場練兵。”
陸薇之心中暗暗盤算起來:孟驚寒,你自己去陪趙西梅,那就怨不得我與殿下“偶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