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沈奕掉進了他的心魔幻境裏。

時間回到了他千年獻祭以前。

十六歲的沈奕作為天之驕子，在入門試煉中獨自斬殺三階妖狼。

屍體在他腳邊抽搐引來長老們驚歎。

就在此刻突生變故，原本氣絕的妖狼突然暴起。

妖狼臨死前的反撲裹挾著怨毒咒力，他隻覺手臂一麻，仙力運轉瞬間遲滯。

若此刻收手，妖核便會因咒力侵蝕而碎裂，先前耗盡靈力的搏殺將功虧一簣。

可若硬接，這道含著妖狼本命精元的殺招，足以讓他經脈寸斷。

思索間，沈奕已經做出決定。

佩劍反手刺入狼喉，借著妖狼前衝的力道，硬生生將整具狼屍釘在身後的青石上。

沈奕拿到了妖核，卻也被震得氣血翻湧，左肩直接裂開，暗紅血跡浸透衣料。

周圍幾道貪婪的目光瞬間凝聚在他的重傷之軀。

隻待他力竭便上前搶奪妖核。

就在這時，圍觀的人群忽然分開一條通路。

為首的少女身著玄色首席弟子服，麵容嬌美。

她徑直走到沈奕麵前，袖中滑出一枚瑩白丹藥。

“師兄。”少女的聲音帶著特有的甜美，但其中又混著幾分冷靜。

指尖觸碰到他傷口時，她耳尖泛起薄紅，“師兄，初次試煉不必逞強。”

沈奕怔住了。

他從未想過，在這弱肉強食的試煉場，會有人在他重傷時遞來丹藥。

少女身後的弟子們竊竊私語，他聽見首席小師妹葉蓁蓁這幾個字，那個千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多謝師妹。”

葉蓁蓁沒再多言，隻是轉身時袖中仙力悄無聲息地蕩開。

那些蠢蠢欲動的老弟子竟被一股無形之力逼退數步，再不敢上前。

沈奕低頭看向掌心的丹藥，丹藥上似乎還殘留著少女指尖的溫度。

後來他閉關突破，她就在洞外種滿寒梅，以仙力催開花瓣。

“沈奕。”她隔著石門輕笑，“待你出關，這滿園梅花便為你一人綻放。”

沈奕因為她的話方寸大亂，仙力波動得厲害。

葉蓁蓁慌忙用仙力幻琴，在洞外以琴音為他梳理仙力。

寒梅樹在琴音與仙力的雙重滋養下，開得鮮豔。

而他出關來到她的仙府找她時，正好聽見她正被長老斥責為情耽誤修行。

“各位長老，他是我的道心，護他便是修我道。”

這句話讓他心甘情願以神元硬抗九天紫雷，助她渡過飛升雷劫。

他魂飛魄散前看見她衝破天劫雲，紅了眼嘶吼，“天道若奪你，我便逆了這天！”

幻境幾經變換，停留在沈奕獻祭後的第十年。

葉蓁蓁成功將他複活。

沒有顧淮聲，沒有變心。

她靠他懷裏，懷著失而複得的心情立刻開始雙修大典。

幻境中葉蓁蓁為將一枚刻著“奕”字的玉佩係在她腰間，“往後，我的命與你共連。”

沈奕閉上眼睛，聽著現實中她正為顧淮聲忙前忙後的聲音，“顧郎別怕，這藥我試過了，不苦......”

他忽然笑了，眼中滾落淚水.

這就他的心魔，他無法割舍的過去。

他在幻境祭出本命劍，劍尖指向她的幻影，“千年前我為你而死，是情分。千年後你奪我神元，是背叛。你的道心早不是我，我的道心也不該再困於你。”

說完，他揮劍斬破幻境。

他從幻境蘇醒時，四周並無他人。

如今他已經進一步入魔，若沒有找到靈珠怕是被毀了仙基。

變成一個沒有思想的魔物，此生與仙人無緣。

於是他撐著身體下床，丹田處的煞氣尚在翻湧，每走一步都牽扯著斷裂的經脈。

走到山下卻被仙侍攔住了去路。

守在石階下的仙侍躬身行禮，“宗主有令，道友需在攬月峰靜養，不得外出。”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讓開。”他的聲音帶著病後的沙啞，聲音很輕但是不容置疑。

仙侍不肯退後半步，“宗主言明，秘境凶險，您傷勢未愈，她與顧道友定能帶回靈珠。”

沈奕冷哼，隻要有顧淮聲在，他就永遠信不過。

他不再與仙侍糾纏，轉身掠向崖邊。

玄天門的結界在他靠近時泛起金光，仙侍們的呼喝聲從身後追來。

他硬生生撞向結界。

金光炸裂，他如斷線紙鳶般墜下山崖，衣擺被結界撕出數道裂口。

幽冥秘境的入口隱在萬仞絕壁之間，瘴氣如墨色綢緞翻湧。

葉蓁蓁周身仙力鼓蕩，始終將顧淮聲護在身後，掌心雷火不斷轟擊著結界外的修士。

就在此時，顧淮聲驚呼一聲，故意撞向結界薄弱處。

屏障“哢嚓”碎裂，無數道黑影如潮水般湧入，直奔懸浮在空中的淨魂珠。

沈奕到達時，就看見葉蓁蓁想去搶奪，卻被顧淮聲死死拉住。

“蓁蓁別去，太危險了！”

一片混亂中，顧淮聲忽然抬手，一道金光精準地擊中靈珠核心。

萬年不碎的淨魂珠立刻化作萬千光點。

沈奕根本來不及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希望破滅。

葉蓁蓁也愣住了，看向顧淮聲的目光帶著難以置信。

但顧淮聲也像是反應過來，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的手......”

她沉默了。

下一刻，她將人拉到身後，不敢抬頭看沈奕，“顧郎不是故意的，沈奕，我還有辦法救你的，你再忍忍......”

沈奕看著她毫不掩飾的維護和顧淮聲在她背後的笑，隻覺得丹田處的煞氣與心魔同時爆發。

“葉蓁蓁。” 他的聲音變得沙啞而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你們欺人太甚！！！”

一股強大的怨氣從他體內爆發。

沈奕，入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