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要求我每天彙報行蹤才能領生活費,報備一次可得一分錢。
“好兒子,爸爸也是擔心你會被帶壞,你每天去哪裏都要跟爸爸說一聲,爸爸才放心。”
我不忍心讓爸爸操心,每天費盡心思製造事件,才能攢夠紅包買一個食堂裏最便宜的菜包子。
每天食不果腹,我終於崩潰了。
直到某一天,我收到了一筆早已去世多年的媽媽寄來的生活費——
1
“小晨,你今天刷完牙了才告訴爸爸起床,你太讓爸爸失望了。”
“爸爸要讓你長長記性,隻能給你一份報備的錢。”
支付寶到賬一分錢。
我有些為難的皺眉,早上最便宜的稀飯三毛錢一碗,算上今天這一分,我還差一分錢才能買。
“爸,我昨天晚上發燒難受,今天才起晚的。”
“我上課時間要到了趕時間,我保證沒有下次。”
我低三下四的跟爸爸商量道。
爸爸的聲音卻很堅決,“兒子,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過錯買單,錯了就是錯了,不要狡辯。”
“你一向都不讓爸爸費心,爸爸不想讓你變成一個會為自己的過錯狡辯的壞孩子。”
我喪氣的垂下頭,原本因為動作麻利避免遲到的興奮一掃而空。
“知道了,爸,我去上課了。”
“好兒子,去吧,好好聽老師的話,今天上課老師講了什麼,你做了什麼表現得怎麼樣都要跟往常一樣跟爸爸說。”
我順從的回複了一聲“好的”。
進了階梯教室,我向往常一樣站到教室最後麵。
我們早上一般是公開課,有很多不認識的同學竊竊私語,“唉,那人怎麼老在後麵站著啊?”
有知道情況的同學一臉壞笑的說,“他啊,是個爸寶男。每次上課老師講一句話就拍一張給他爸報備,他手機差的要死,相機還不能靜音,哢嚓哢嚓的,煩死了,所以老師讓他去後麵站著不要影響課堂。”
我忍不住低下頭,手緊緊的抓住屏幕滿是裂紋的手機,逃避眾人看過來的目光。
這裏麵,也包含以前關係還不錯的舍友。
之前某一天,他們看到爸爸每天都給我發紅包,於是起哄讓我請客。
可我沒錢,隻能拒絕,包括之後的聚餐邀請。
他們認為我小氣又難相處,很默契的疏遠了我。
他們不知道,每次我爸爸發的紅包都是一分錢。
我每天打卡上千次,也隻能賺夠幾塊錢。
2
可能是天太熱了,宿舍也沒有空調,宿舍長有點中暑發低燒了。
熄燈前他虛弱的跟他爸媽訴苦。
舍友們也都安慰著,遞水遞藥,我不招人喜歡,所以沒往前湊。
去水房給他暖壺添滿水,回來就坐在床邊默默看著他那邊的動靜。
第二天一早,宿舍長爸媽就來了學校,接他去醫院拿藥。
他爸爸很大方,中午送他回來時,還請我們吃飯。
飯桌上,宿舍長不住的對他爸媽開玩笑,他爸媽也不生氣,樂嗬嗬的看著他,不停的的給他夾喜歡的菜。
時不時囑咐幾句話。
我吃著很久沒吃過的炒菜,一邊用餘光瞄著他倆的互動。
就像是一個陰暗的反派。
藏在角落裏偷窺著別人的幸福。
當晚回去後,肚子傳來一陣陣絞痛。
我心裏有些慌,急忙跑去廁所。
忍不住開始上吐下瀉,整個人快要虛脫。
說出去估計都沒人相信,21世紀了,還會有人每天連飯都吃不飽。
隻因為因為中午沒忍住一下吃了油膩的,就腸胃受不了。
一會的功夫,我跑了三次廁所,幾乎連廁所門都沒走出,就又得回去。
我眼前一陣陣發黑,我意識到這樣不行。
強撐著有些虛的身子,回宿舍找腸胃藥。
吃完了。
這個腸胃藥還是當時我剛考上大學,鄰居家提議給我準備點備用藥。
我爸帶著我去藥房,隨便讓醫師開了幾樣,其中就有這盒腸胃藥。
我心裏有些絕望,突然想到中午宿舍長爸爸對宿舍長的關心。
我給爸爸發消息,“爸,我腸胃炎犯了,上吐下瀉,腸胃藥吃完了,我錢不夠,能不能借給我一點?”
我身體難受著,心裏又有些憧憬。
爸爸很快發來消息,“兒子,肚子很難受啊?真讓爸爸擔心。”
“一看你平時就不聽話,不好好吃飯,不然怎麼會有腸胃炎!”
我不知道怎麼反駁爸爸,我每天最多隻能打卡十幾塊錢,還要每個月固定的8塊錢話費,跟必要的基本用品。
每天隻能負擔喝粥或者吃饅頭。
爸爸發來語音,我接聽後,爸爸爽朗的聲音傳出來。
“好兒子,你不聽爸爸的話讓爸爸很生氣。”
“我知道你現在著急,這樣吧,你給爸爸發保證書,寫999遍你永遠聽爸爸的指令,爸爸就幫你。”
我心裏有些絕望,卻隻能強撐著打字。
我痛的額頭早就止不住的冒汗,頭很痛。
胃也劇烈的痛,看著手機屏幕的亮光很想吐。
眼前一陣陣發黑,爸爸還在電話那邊等著。
100遍。
200遍。
......
999遍。
我整個人躺也不是,坐也不是,難受的感覺快要死了。
心裏祈求著趕緊買藥,度過這段時間。
爸爸終於說夠了,發來了一個紅包。
我趕緊打開,紅包打開的聲音很悅耳。
是五毛錢。
像被一頭冷水當頭潑下,一時之間我竟然分不清肚子更疼,還是心更疼。
爸爸在那頭爽朗的囑咐,“爸爸想了想,你用五毛錢找你舍友買一粒就行。”
“買一盒,你一次吃不完也是浪費,爸爸不能看著你學壞。”
等到下一次的時候,在想方法為難我嗎?
我忍不住有些惡意的揣測爸爸的行為。
還是宿舍長發現我翻來覆去,好像很難受。
問了一句,趕緊拿了一粒腸胃藥跟止瀉藥,又倒了一杯水遞給我。
爸爸聽著聲音,在電話裏爽朗的跟宿舍長道謝,又跟我說晚安。
掛斷電話前,我好像聽到了爸爸那邊幾不可聞的一聲,“真麻煩。”
我麻木的閉上了眼,心裏有些悶痛。
3
我好像意識到爸爸並不是真的愛我。
爸爸一直跟我說,“我喜歡你給我分享你所有的日常,這樣你既能得到生活費,爸爸也能多跟你交流父子感情。”
所以除了生活費的原因之外,我絞盡腦汁,跟爸爸報備。
也是想讓他放心。
然而,腸胃炎這幾天,我精力差到極點。
每天打卡的事很少,每天隻能賺到幾毛錢。
爸爸好像也沒有注意,一天幾毛錢,到底夠不夠一個學生花用。
我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每天打卡的次數越來越少,一天吃一個饅頭也能活。
餓了就喝點水,三毛錢一壺,可以喝一星期。
我開始在學校找事幹,幫同學跑跑腿,換點吃的喝的,反而比之前胖了一點。
心裏莫名輕鬆了很多。
爸爸卻因為我報備的越來越少急了。
從好言相勸到警告再到咒罵,“孟行晨,不聽你親爸話當心天打雷劈!”
我沒有理會。
這天下午,我拿著同學送的小麵包,習慣性的去摸抽屜裏的高達。
沒有!
我嚇得冷汗當場就落下來了。
這是媽媽唯一留給我的念想。
媽媽很愛我。
那會錢不多,我看村裏的小孩拿著一個拚好的高達,特別帥。
跟媽媽說,我也想要。
爸爸罵我不懂事敗家子,媽媽卻笑著安撫爸爸,又哄被罵哭的我。
誰也沒想到,第二周,媽媽就給我買了高達,她偷偷拚了兩個星期才拚好送給我,告訴我,“我的寶貝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後來才聽別人說,媽媽把她的陪嫁戒指賣了,又貼了些錢全用來給我買高達,整整三個月,連打醋都得算計著。
這是媽媽留給我的最後一件隻屬於我的東西了。
每當我覺得難受的時候,摸摸高達,就好像媽媽在陪著我,我有了很多安慰。
可現在高達不見了。
我慌張的忍不住打哆嗦,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辦。
直到看到教室後方的監控,我才想起來去找導員看監控。
導員把同學都叫到教室,星期天,好不容易放假卻被叫回來。
都有些不高興。
我捏緊了拳頭跟在導員後麵跟著進了教室,心裏又慌又亂。
老師嚴肅的說,“孟行晨同學的高達不見了,你們誰誤拿了趕緊還給人家。”
同學一聽是這事,更是煩的不行,議論聲響起。
“誰知道誰拿他破高達了。”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高達都偷。”
也有人不耐煩的反問,“老師,孟行晨每天窮的幾塊錢都拿不出來,他哪來的錢買高達。”
“不能是偷的吧?”
導員讓他的話說的一愣,有些驚訝的看著我。
再次跟我確認,“你真的丟了高達嗎?什麼樣的?”
我心裏升起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讓我臉忍不住湧起熱意。
強忍住鼻尖的酸澀,我描述高達的特征,“高達是萬代的正義高達,紅色的。”
“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遺物,如果看到了請你們還給我,麻煩你們。”
教室裏一下安靜下來,卻沒有人站出來。
過來一會,剛才懷疑是我偷高達的同學,忍不住小聲嘟囔,“誰知道真的假的,他這麼窮,說不定現在真缺錢了。不行打電話問問他爸唄。”
導員點了點頭,出門跟我爸爸打電話。
過了一會導員回來,看我的表情有些難看。
“孟行晨同學,窮不可怕,可怕的是心術不正,我剛才問你爸爸了,你爸爸說沒有這個高達。”
我不敢置信的看向導員。
我不明白爸爸為什麼會騙人,當時因為這個高達,爸爸跟媽媽冷戰了很久。
他怎麼會說沒有這個高達?
“就知道他是個騙子,真是窮瘋了,什麼都騙。”
“他爸都看不下去。”
班長詢問,“導員,今天就散了吧?”
導員同意,起身就要離開,我大喊出聲。
“我有證據!”
沒有人信我,也沒有人動。
我用手機連上教室的自媒體,打開了相冊。
將那張合照展示在了上麵,幼年的我扶著媽媽的棺材,手上緊緊握著那個高達。
這是我跟媽媽唯一的合照。
我抹了一把眼睛,看著導員,“求您,查下監控吧。”
導員看向我的眼神裏多了些憐憫和同情,而剛剛還要走的同學們也紛紛開了口。
“太可憐吧,這麼小,他媽媽就走了。”
“他那會看著也就四五歲,還什麼都不懂呢,就這一個念想,還是查下監控吧”
導員同意查監控,剛才那個一直懷疑我撒謊的男生慌了。
他站出來攔住了要去調監控的導員,“是我拿的。”
剛才還附和他的同學震驚的瞪大眼。
導員冷著臉問道,“東西呢?”
男生撓撓頭,“我覺得不值錢,就直接扔三班門口垃圾桶了。”
我立馬跑出去,幸好垃圾桶都是每晚六點多固定收,收垃圾的還沒來。
我從裏麵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高達。
同學也跟了上來,你拽著垃圾桶,我拿木棍。
把高達拿了出來,還有同學從水管接了水,直接衝了衝高達,遞給我。
一班人又浩浩蕩蕩回去,顧不上生氣,此刻我心裏隻有慶幸。
導員問那個男生,“你為什麼這麼做?”
一問才知道,是我爸爸找到他,讓他偷走我的高達要給我個教訓。
給他轉了2000塊錢報酬。
我眼前一片灰暗,媽媽走後,學費跟生活費也是爺爺奶奶跟姥姥姥爺每月給的。
爸爸這些年都沒出去打過工。
爸爸總是跟告訴我要孝順。
他一個人帶著我不容易。
所以從我七歲起,家裏的飯跟衛生都是我做。
這些我都能接受。
可我沒想到爸爸要毀掉媽媽給我留下的念想。
我怕了,我給自己最後一天的時間,等明天醒來,我就繼續聽話。
夜裏,卻夢到了媽媽,她在地府做鉤織,看到我,放下手裏的活。
一把把我抱在懷裏,“兒子,你受苦了。”
“我每天在地府打工攢了十五年錢,終於換到一次可以看看你跟你爸的機會。”
“看到你過的那麼苦,媽媽心都碎了。”
我早就在媽媽懷裏哭的喘不上氣。
媽媽的聲音像隔著一層霧,卻讓我分外安心。
我隻記得媽媽最後說,她給我建立了一個溝通渠道,給那個賬號打卡,可以獲得生活費。
我踏實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我心裏感歎自己真是想媽媽想瘋了。
像往常一樣,給爸爸發去起床的打卡。
退回頁麵時,突然發現列表裏多了一個新的好友——
頭像是媽媽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