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整整一晚，我都沒怎麼睡著，腦子裏全是拆遷的事。上午我還在想，這房子拆遷無望，以後隻能靠自己日夜努力賺錢，可下午就來了這麼個天大的好消息。難道真的是人倒黴到了頭，運氣就會慢慢好起來？

早上，我媽在外麵叫我起床，讓我去巷子口買兩籠生煎當早餐。要是以前，我媽肯定不會在外麵買，都會自己做，現在大概是因為拆遷的好消息，心情好了，也想換個口味。

我起床後，掐了自己一下，很痛！這不是夢！我趕緊推開房門，看到我媽穿著年前買的新衣服，在院子裏梳頭，氣色很好。

“媽，咱們家真的要拆遷了？”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生怕這是我太想錢了，做的一場夢。

我媽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睡糊塗了？趕緊刷牙洗臉，去買生煎！”

我這才趕緊行動起來，走在巷子裏，看到鄰居們有的開心，有的發愁。他們見到我，大多都是一臉羨慕的表情，我心裏有些疑惑，但也沒多問，買了生煎就趕緊跑回了家。

回到家，院子裏已經坐了兩個工作人員。我媽見到我，急忙把我拉過去，對著工作人員說：“同誌，我們家就這三個人，名字都在戶口本上！”

工作人員點了點頭，笑著說：“越早搬走，補償款就能越早到賬！”

我到現在還有些恍惚，但我知道，爸媽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放在了我的名下。也就是說，我現在已經是個億萬富翁了？

很快，我們就簽完了合同。接下來，我爸還要去辦各種手續，畢竟現在房子的戶主還是他。聽到工作人員的話，我們一家人都急忙點頭，生怕錯過了什麼。

直到工作人員離開，我還是覺得像在做夢。從一個窮小子變成有錢人，竟然就這麼簡單，這麼平淡無奇？

以後，我大概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拆遷戶了吧......

可我突然又開始糾結，以後該做什麼工作呢？有了這麼多錢，好像不用再工作了，可要是不工作，人會不會慢慢廢掉？

我這才明白，鄰居們為什麼用羨慕的眼神看我。原來這次征收隻征收一半，另一半還是老城區，而且那一半裏有個土地廟，可能永遠都征不了了。

想到這裏，我心裏五味雜陳。其實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絕對的公平。老城區裏的每個人，都盼過房子被征收，可又都害怕永遠征不了。就像我和爸媽，努力工作了一輩子，到頭來，連王瑩瑩家要的彩禮都湊不夠，連一套房子的首付都付不起。可僅僅過了一晚上，我就什麼都有了。

我不自覺地伸了個懶腰，一晚上沒睡好，早就腰酸背痛了。就在我舉起手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我趕緊掏出手機一看，竟然是我的上司李旦定打來的。

“喂？李經理！”我趕緊接起電話。

“張磊！你在哪兒呢！又不在工位上，也不跟我報備！你是不是不想幹了！”李旦定的聲音又粗又啞，還帶著點娘炮，一聽就知道他是個胖子。

我看了一眼表，發現已經上午九點多了，心裏瞬間一緊——我竟然忘了今天還要上班！真是飄了！

我趕緊對著電話說：“李經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現在就過去，馬上就到！”

“張磊，你叫我怎麼說你好？是不是出了點業績，就開始囂張了？現在都上班半個小時了，你還沒來！你以為你發財了？就你這窩囊樣子，哪個女人能看得上你？”李旦定的語氣越來越差，“半個小時內，必須出現在我辦公室！不然你就給老子卷鋪蓋走人！”

說完，他就直接掛斷了電話，那聲音仿佛還在我耳邊回蕩。

其實這樣的話，我已經聽了很多次了，每次都讓我氣得渾身發抖。以前，他還會當著所有人的麵教訓我，每次我挨罵的時候，環顧四周，看到的都是同事們不懷好意的笑容。他們那時候還沒到上班時間，三三兩兩地坐在座位上，用困倦又帶著嘲諷的眼神看著我。

沒人願意為了我，去得罪李旦定——他就是個逮誰咬誰的主，這次抓住了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以前，我也想過直接辭職，不想再受這份氣，可我又能怎麼辦呢？我經常把拳頭捏得緊緊的，心裏想，要是沒了這份工作，我還能做什麼？

說好聽點，我是大學畢業，可現在這個社會，大學畢業生多如牛毛，隨便在街頭看到一個送快遞的，說不定都是一本畢業。到時候，難道要在家裏啃老嗎？那我爸媽該有多傷心？而且，這不是讓王瑩瑩一家看笑話嗎？

每次想到這些，我就會鬆開拳頭，低聲說一句：“以後不會了......”

這就是職場，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讓人喘不過氣。人欺人、人踩人，本來就是常有的事。要是以前，我肯定會二話不說，衝上去跟李旦定理論，可現在，我不能——我需要這份工作，要是連工作都沒了，我就真的廢了。

可現在，我突然覺得，我好像不需要再受這份氣了。我現在有什麼必須留在那裏的理由嗎？家裏已經拆遷了，上午也簽了合同，現在辦事效率這麼高，說不定這幾天，拆遷款就能到賬了！

不過，就算我不想幹了，也要自己主動辭職，而不是被李旦定這個胖子開除！

很快，我就到了公司樓下。我所在的公司，隻是這座看起來氣派輝煌的辦公樓裏的一個小公司，我也就是個普通小員工。每天看起來出入辦公樓很體麵，可實際上，每個月拚死拚活賺的錢，還不如一個外賣員的一半。

我的生活，大概就是這個社會的一個小小縮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