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清司。
銅門鼎立,烏沉沉的玄鐵獸首銜著門環,獸瞳怒睜,氣勢駭人。
兩列侍衛齊齊站好。
左列青衫人領處,銀線繡著“青“字,是青衛隊;
右列白衣人領處,鑲“白“徽,是白衛隊。
另外還有朱、玄兩隊,今日沒有當值,繡字旌旗卻在門樓高處獵獵翻飛。
傅辛夷踏過門檻時,最前麵的侍衛衝她行禮。
“傅醫女!”
她微微頷首,問道:“世子爺在裏麵嗎?”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一聲悶咳在隊裏炸開。
“咳咳--!”
傅辛夷回過頭,一個穿青衣的男人猛地掐住自己脖子,眼睛翻成魚肚白,嘴裏直往外冒帶血的白沫。
她當機立斷,招呼他身旁的人:“快,扶著他,慢慢平躺到地上!”
她又折返回來,屈膝,半蹲半跪在這青衣衛身側,抬起他的手腕把脈。
“奇怪......”傅辛夷喃喃,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甚至有些自我懷疑。
“傅醫女,他怎麼樣了?”旁邊人問。
傅辛夷抿了抿唇,如實道:“他的脈象......力道中和,跳動規整,摸起來很健康。”
這不就是沒事的意思麼!
幾名侍衛麵麵相覷。
誰也不相信,但誰都不敢不相信。
傅辛夷的醫術,京都若是稱第二,那第一也是她親爺爺。
可這人都吐血了,怎麼可能沒事呢?
鴉羽扇撲棱棱展開的聲響由遠及近,師爺宋寒正好要出門辦事,大步奔來。
“咦?都蹲在這作啥?”
看清情形時,瞬間臉色大變。
傅辛夷神情凝重,畢恭畢敬地回話:
“師爺,他突然吐血倒下,可脈象正常,我......”
“讓我來吧。”
宋寒蹲下身,指尖搭在他的脈搏上,又看了眼他的瞳孔。
他從腰間取出一個瓶子,一打開瓶蓋,清甜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取出一把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嘴裏默念幾句咒文,滴了一滴血進去。
隻是一滴,宋寒麵色瞬間灰白,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都沒來得及緩一口氣,他捏住青衣衛的臉頰上的軟肉,把牙齒撬開,再把藥丸扔進去。
藥丸入口即化,很快,侍衛醒了。
師爺拍了拍有些發悶的胸脯,費了好大的力氣撐著膝蓋站起。
“沒事了,這幾天,回家好好休息吧。”
隨後,轉頭對其他人說道:
“這瓶子裏的藥,你們分著吃,要是誰有個頭疼腦熱或者其他不舒服的,但凡就醫無用,就趕緊來找我。”
其他人紛紛應是,隻有傅辛夷抿著唇,一言不發。
“辛夷,你沒事吧?”宋寒察覺出她的反常。
“我沒事。”
她隻是,突然想到了陸昭寧。
宋寒給所有人都分發了藥丸,最後一粒,遞到還在發愣的傅辛夷麵前。
“吃了吧,這可是好東西。”
一口氣分出去這麼多,宋寒都有些心疼了。
想煉這藥,是真不容易啊!
“師爺,借一步說話?”
宋寒,是玄醫也是謝臨淵的謀士。
平常總愛說一些怪力亂神的話,傅辛夷雖不懂,但對這位年長自己十歲的大哥哥很是尊敬。
宋寒一臉莫名地被傅辛夷拉遠了些,直到四處無人,她才悄聲詢問:
“師爺,您實話告訴我,我們......是不是碰到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哪怕特意壓低了聲音,可還是給宋寒嚇得夠嗆,連忙將手豎在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趕緊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才微微鬆了口氣。
“你聽誰說的?”
看他的反應,十有八九是了。
傅辛夷有些怕,宋寒比她更慌!
“你記得,這話可千萬不能告訴別人,這事,我會找到解決的辦法的。”
傅辛夷蒼白著臉,點了點頭。
宋寒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帶著視死如歸的決絕,頭也不回的走了。
而傅辛夷則越發堅定了,要把在陸府發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訴給謝臨淵的信念。
這種怪事,陸二小姐處理起來毫不費力,她的玄術一定在宋寒之上!
肅清司,暗堂。
謝臨淵正在批閱案宗。
嬰兒手臂般的蠟燭已經燃了大半,燭火將他的側影投在滿牆的卷軸上。
彼時,青木還在和謝臨淵彙報:
“陸泓和攝政王倒是沒有什麼太深的牽連,硬要說有......屬下隻查到一件。”
“陸泓這個官位是攝政王經手的。”
往日,傅辛夷要是撞見他們在談公務,一定會先避開。
可聽到對象是陸家,不知怎的,腳就像是生根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謝臨淵放下手中的筆,一雙鳳眸,陰鷙地掃過案上“陸泓”兩個字。
“商人買官,已經不是什麼秘辛了,本世子好奇的是,陸泓這般蠢貨,到底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金銀?”
“這......”青木回答不上來。
謝臨淵隻遞過去一個眼神,青木渾身顫栗,當即請罪。
“是屬下辦事不利,屬下這就去查!”
青木不敢耽擱,大步走了出去。
“陸家那個二小姐,情況怎麼樣。”
問起陸昭寧時,他的語氣漫不經心,就像在說一件玩意兒似的。
傅辛夷如實回應:“世子,二小姐無礙,隻是一些皮外傷,我給了她藥膏,按時塗抹即可。”
謝臨淵“嗯”了一聲,隨意扔下一句。
“她那張臉,治不治都一樣。”
傅辛夷:“......”
才不是。
傅辛夷小小的在心裏反駁。
她近距離觀察過陸昭寧。
即便臉上帶著未消的淺痕,那眉眼輪廓裏的清麗已然藏不住,等這些疤痕全褪了,定是位一等一的絕色美人。
“還有一事。”
傅辛夷低垂著眸,視線落在地上,沒有半分僭越。
“二小姐想見您。”
謝臨淵合上一本案宗:“我可不是她想見就能見的。”
傅辛夷照著陸昭寧的話轉述了一遍,謝臨淵神色瞬間嚴肅。
“她知道本世子要找什麼東西?”
傅辛夷使勁點頭,想起陸昭寧時,語氣裏是止不住的敬佩。
“世子,陸二小姐很厲害,她會玄術!”
“前幾日,我身子不舒服,一直沒當回事,可今天,她就......”
腦海裏,浮現當時陸昭寧懷抱著自己的樣子,傅辛夷羞紅了臉頰,咬著唇,怎麼都說不下去了。
最後,在謝臨淵疑惑不定的目光下,道:
“世子,我覺得,陸二小姐是個好人,也是能信任之人。”
好人?
嗬。
“她慣會演戲,而你性子單純,被蒙騙了也在情理之中,這一次是天真,但再有下一次,就是蠢了。”
傅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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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陸昭寧提前讓青黛在自己房間裏備好糕點。
她雙手捧腮,靜候某個不速之客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