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川艱難地抬起頭,他瞧見宋時薇正貼心地擦掉季澤言臉頰上的血滴。
那動作,好像對著一件稀世珍寶。
清冷冷的聲音又響起來:“林清川,你啞了?”
要不是季澤言硬灌他滾燙的白粥,他怎麼會喉頭急性水腫?
可爭辯沒有意義。
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他的人,如今隻看得到別人。
嗓子像被粗糙的砂礫狠狠磨過,他笑著說出那句感謝:“謝謝......季神醫......”
季澤言連忙扶起他,體貼地勸慰,“林先生還是少說話的好,免得牽動傷口。醫者仁心,我不會見死不救。”
他倔強地推開季澤言的手,不需要他的假好心。
宋時薇不悅地搖頭,“你剛剛傷了手,我做主沒再讓你抄經。可你既然有力氣去爺爺麵前告我的狀,那應該也有力氣把經抄完。”
他再次被扔進暗無天日的抄經室。
他不再做無謂地掙紮。
隻是死死貼著牆壁,瞪大雙眼努力看向眼前的小楷經文。
想要拚命讓自己忘記身在何處。
不知過了多久,季澤言有些得意的聲音從門縫處鑽進來。
“看來,林先生的幽閉恐懼症已經好了,他不會再大喊大叫了。”
“嗬,”宋時薇輕哼了聲,“之前是我太慣著他了。”
聽著那些話,他感覺胸口破了個大洞,如刀割般疼痛。
昏暗狹小的抄經室裏,他在孤兒院被欺辱的畫麵,控製不住地湧出。
“白饅頭要留給澤哥!你懂不懂規矩?!關你幾天,長長記性!”
澤哥的那些跟班兒,將他關進泛著黴味的儲藏間,臭蟲和蟑螂爬過他的身體,老鼠啃咬他的腳趾。
他身體控製不住的痙攣,抖得如同秋天的落葉。
澤哥,他靈魂最深處的噩夢......
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他被放出來時,好像過了一萬年那麼久。
他木然地看著正在試穿禮服裙的宋時薇。
他記得,他的幽閉恐懼症第一次在宋時薇麵前發作時的情景。
倆人乘坐的專梯突然故障。
他恐慌地將身體貼在電梯壁上,抗拒任何人的靠近。
可就算被意識不清的他抓出道道血痕,宋時薇也強硬地將他摟進懷裏,一聲聲喚他,“清川別怕,我在,我一直在。”
等救援人員撬開電梯時,他早已昏了過去。
宋時薇扶著他走出電梯的照片,在熱搜上掛了很久——【清冷佛女為愛下凡】。
可現在,那個口口聲聲承諾他,“我一直在”的人,連眼神都不願施舍給他。
她覺得他的幽閉恐懼症,隻是矯情。
甚至,讓他在狹小的空間裏抄一千遍經。
宋時薇身著一襲銀白色晚禮服裙,裙擺輕搖,璀璨奪目,將她高貴的氣質展現得淋漓盡致。
她依舊如初見時那般,清麗脫俗。
隻是這人,跟他再沒關係。
看見他出來,宋時薇眉頭微皺,“怎麼弄這麼難看?快去收拾一下,準備去爺爺的壽宴。”
林清川默默轉身,向浴室走去。
驚異於他順從的態度,宋時薇愣住,關了這麼久,他怎麼不怪自己?
視線掠過他傷痕累累的手臂,宋時薇的心抖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喊人來給他處理傷口。
季澤言出聲打斷她的思緒,“我給宋爺爺準備了上好的補品。”
他將一個精致的木匣子遞到宋時薇麵前,裏麵是能救命的安宮牛黃丸。
宋時薇立刻點頭讚歎,說他無愧神醫的稱號。
壽宴上,江城的名流聚集。
季澤言掏出木匣子,雙手遞給宋天青:
“宋爺爺,這是遵循古法製作的安宮牛黃丸,用料都是實打實的。裏麵的野生犀牛角是時薇花天價拍下的,蛇毒也是她跟我去滇南親自尋的。”
藥丸遞出去時,所有人都麵帶羨慕。
而林清川送出手抄《心經》時,議論聲充斥著宴會廳:
“怪不得宋時薇移情別戀,這林清川也太不用心了吧?都是親手做的。神藥安宮牛黃丸和手抄心經能比嗎?簡直笑死人了。”
“他一個孤兒,哪知道什麼神藥?要不是宋老爺子心善,他早就不知死多少次了。”
季澤言被眾星拱月圍在中央,臉上帶著謙遜的笑意,讓大家不要捧殺他。
林清川覺得疲倦,他隻想趕緊離開宋家。
沿著旋轉樓梯走上二樓,他停在宋天青的書房外,爺爺答應給他的新身份,不知道辦好了沒有。
想要敲門時,卻聽到祖孫倆的爭吵聲:
“宋時薇!我看你是昏了頭了!為個來曆不明的男人,鬧得滿城風雨!我警告你,你趕緊把清川哄回來!”
“爺爺,我有苦衷......”
宋天青臉色鐵青,拍著桌子大罵:“你有什麼苦衷!我看那季澤言根本就不是神醫!就是個故弄玄虛的騙子!”
宋時薇冷下臉,“我的事,我自有分寸。您年紀大了,還是少操些心為好。”
她拂袖而去。
腕上的紫檀佛珠撞到金絲楠木的書桌,發出沉悶的聲響。
“你!你!孽障!”
宋天青氣得一掌拍在桌子上,轟然倒下。
“爺爺!爺爺!”
宋時薇慌張地大喊,第一時間將宋天青送進醫院。
醫生說,宋老爺子是情緒過於激動,誘發了腦溢血,情況危急。
季澤言提出,可以用他送的安宮牛黃丸,能保人性命。
“但是......”他遲疑了一瞬。
宋時薇抓住他的手,急道:“還需要什麼?我馬上叫人備齊!”
季澤言歎了口氣,十分為難,“入藥需要用人血做藥引,恐怕有傷人和。”
宋時薇毫不猶豫地伸出胳膊,“我來!”
“你的身體......”
季澤言不讚同地搖頭。
他似有若無的視線掠過站在一旁的林清川,勾唇淺笑,“林先生這些天飲食潔淨,血液也應該無比純淨,正是做藥引的好材料。”
實在忍受不了他滿嘴胡言亂語,林清川立刻反唇相譏,“你以為這是中世紀嗎?還用人血入藥?你到底是什麼醫生?!”
宋時薇琥珀色的瞳孔,掠過林清川發白的臉,她有些不忍,修長的手指在紫檀佛珠上來回撥弄。
“清川看上去氣色不是很好,他的身體能承受得住嗎?”
“既然你不信我,”季澤言笑得慘然,“我還是回鄉下好了。”
宋時薇下了決心,對身後的保鏢揮手,“按住先生,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