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禮貌地微笑道:“先生,不好意思,再試一次可以嗎?”
沈凱傑眉頭微皺,隱隱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但還是故作鎮定地點點頭:“嗯。”
“滴——”
這一次,POS機屏幕上清晰地彈出了一行小字。
服務員的笑容變得有些職業化,她將機器轉向沈凱傑,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桌上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先生,抱歉,這張卡已被凍結,無法支付。”
“凍、凍結?”
沈凱傑臉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得幹幹淨淨。
那幾個朋友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麵麵相覷,氣氛瞬間從熱烈變得詭異。
“怎麼可能!”
沈凱傑幾乎是下意識地拔高了聲音。
“你再試!是不是你們機器壞了!”
服務員臉上依舊掛著職業微笑,但眼神裏已經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先生,我們的機器沒有問題,您要不要換一張卡?”
全場的目光,似乎都在這一刻聚焦到了這張小小的餐桌上。
沈凱傑感覺自己的臉頰像被火燒一樣滾燙。
他死死咬著牙,從錢包裏翻出自己那張僅有的儲蓄卡,重重拍在桌上。
“用這張!”
這張卡裏,是他省吃儉用攢下的幾百塊生活費,他甚至不確定夠不夠付這頓飯錢。
服務員接過卡,再次操作。
“滴——”
這一次,聲音比上一次更加刺耳。
“先生,這張卡......餘額不足。”
空氣仿佛尷尬得能滴出水來。
“噗嗤——”
鄰桌一個女生沒忍住,笑出了聲,隨即又立刻捂住了嘴,但那肩膀的聳動,無疑是在嘲笑著這場鬧劇。
沈凱傑的朋友們,眼神變得無比怪異。
“那個......傑哥,要不......要不我們AA吧?”
其中一個朋友小心翼翼地開口,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
“對對對,AA,AA。”
其他人如蒙大赦,紛紛掏出手機支付自己的那份。
人均一千多的西餐廳,即使是好兄弟 ,AA了之後,也臉色難看的找借口離開了!
轉眼間,餐桌上隻剩下沈凱傑一個人僵硬地坐在那裏,麵對著自己那一千多的賬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餐廳經理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但眼神冰冷。
“先生,您的朋友們已經結清了他們的部分,現在還剩下您的一份餐費,總計1288元,請問您怎麼支付?”
沈凱傑的額頭滲出了冷汗,他最後的尊嚴讓他無法求饒,隻能嘴硬道:“我......我明天讓人把錢送來!可以嗎?”
經理的笑容一僵,臉色變幻莫測!
大概是沒有想到,這年頭吃飯還有賒賬的!
更何況他見對方穿的人摸狗樣的看著像個富家子弟!
或許是經理的眼神太過直白。
讓那他有些難堪,沈凱傑高聲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經理的笑容更深了,帶著一絲嘲諷:“抱歉,先生。在本店用餐的客人,非富即貴,我們隻認錢,不認人。本店的規矩,概不賒賬。”
說完,他對著不遠處輕輕一招手。
兩個穿著黑色西裝、身材魁梧如鐵塔的保鏢立刻走了過來,一左一右地站在沈凱傑身後。
“你想幹什麼!我警告你們別亂來!”沈凱傑色厲內荏地吼道。
經理根本懶得再跟他廢話,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清場。”
其中一個保鏢毫不客氣地抓住沈凱傑的後衣領,像拎小雞一樣將他從椅子上拽了起來。
他被粗暴地拖進餐廳的後巷,拳腳如雨點般落在他身上。
“沒錢還敢來這裏裝大爺?臉都不要了是吧?”
保鏢啐了一口,一腳踩在他的背上。
經理慢悠悠地走出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臉。
“先生,現在清醒了嗎?既然錢付不起,那就用勞力來抵吧。”
他對著保鏢示意了一下。
沈凱傑被強行拖進後廚。
經理聲音如同惡魔般在他耳邊響起,“一千多塊,你就留在這裏洗盤子。什麼時候把賬抵清了,什麼時候滾蛋!”
沈凱傑渾身劇痛地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望著堆積如山的油膩餐盤,耳邊是廚師們不屑的嗤笑。
他不敢讓任何人知道他洗了一個多星期的盤子。
每天放學就去,一直洗到深更半夜!
他終於清醒地意識到一個事實——
黎安念是來真的。
因為這一個多星期以來黎安念一次都沒有找過他。
他的班費還是去找他母親要的!
他開始惶恐,他賴以生存的經濟來源,全都她毫不留情地收回了。
不行,他不能失去她。
他想,黎安念畢竟愛了他那麼久,這次肯定是氣急了。
隻要自己稍微服個軟,給她個台階下,她肯定會像以前一樣,搖著尾巴回到自己身邊。
對,一定是這樣。
他決定,紆尊降貴地去哄一下她。
放學後,他揣著身上僅剩的幾十塊錢,走進了學校門口那家專賣廉價飾品的十元店。
在琳琅滿目、閃著塑料光澤的商品裏,他精挑細選了一條看起來最亮晶晶的假水鑽項鏈。
他又去了旁邊的蛋糕店,買了一份最便宜的盒子蛋糕。
蛋糕用的是發膩的植物奶油,底下的蛋糕胚也是用邊角料湊合的。
他記得黎安念,每次收到這些東西,總會感動得熱淚盈眶。
他攥著這兩樣法寶,在黎安念回家的必經之路上等著她。
當看到黎安念的身影出現時,他立刻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他將手裏的東西遞過去,下巴微揚,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態。
“好了,別鬧了。”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仿佛是在安撫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是我前幾天話說重了,我原諒你了。這個送你,我們和好吧。”
黎安念的腳步停了下來。
她的目光,緩緩地從沈凱傑那張自以為是的臉上,移到了他手中的東西上。
那條粗糙的項鏈,那個劣質的蛋糕。
多麼熟悉的場景。
上輩子,就是這些不值一文的垃圾,將她騙得團團轉。
她以為這是貧窮少年笨拙的愛意,是他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給的最好的東西。
她還為此感動得一塌糊塗,覺得他對自己是用了心的。
可現在看來,這哪裏是用心?
這分明是極致的敷衍和輕賤!
一股夾雜著前世的愚蠢和今生的惡心,猛地從胃裏翻湧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