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又是何必呢?”
“孟家小姐與世子爺多年未見,往日情分早已淡薄。不過是暫住幾日,何必與世子爺爭執傷了夫妻情分?"”
武嬤嬤表麵勸慰,實則笑裏藏刀。
書錦藝麵色蒼白,剛生過一場大病,呼吸有些急促。
書錦藝本應生氣,但眼中已無怒意,唯有一絲異樣,很快恢複平靜。
來勸她的人,是婆母的心腹。
若是換做以前,她定要據理力爭。
可現如今。
書錦藝抬首,淡然一笑道,“嬤嬤說的是,那就請婆母安排孟小姐入府,錦藝遵命便是。”
這忽如其來的轉變,讓武嬤嬤一下愣了神。
先前寧死也不讓孟氏進門的少夫人,怎就輕易妥協了?
武嬤嬤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隻當書錦藝想開了。
她鬆口便是好事,她也好交差。
又虛情假意寬慰幾句過後,便回去複命了。
待武嬤嬤走後,陪嫁丫鬟碧螺氣的直掉眼淚,“他們怎麼能這般欺辱姑小姐?”
“"誰不知當年孟家彈劾老爺,害得老爺流放邊疆至今未歸。"
“"如今孟家落難,國公府竟要接她入府,這不是打書家的臉嗎?更別說世子爺當年想娶的分明是那位。”
說到此處,碧螺不敢再說,隻是眼中憤恨更甚。
書錦藝明白碧螺的未盡之言。
這孟玉,是她夫君謝淸珵的朱砂痣。
當年兩人的情事長安城人盡皆知,誰不讚一聲天作之合。
後來謝清珵上門提親,親口承認,娶她隻為氣孟玉回頭,讓她考慮清楚。這般羞辱氣得書家要退婚。
當時的她......
心甘情願的答應了。
書錦藝不貪心,明知謝清珵不愛她,卻因自幼傾慕,甘願撿這漏來的姻緣。
嫁的這六年裏,謝清珵對她冷淡,卻給了她世子妃的體麵,為她掙來了誥命。
她自然是投桃報李,即便謝家無人喜歡她,仍盡心打理家務,從沒有出錯。
如今孟玉夫家獲罪,本應隨夫流放。
清高如謝清珵卻為她四處奔走打通關係,將人救回。
這些她能理解,畢竟曾經他們本就是情深。
可偏偏她有了子嗣。
她不敢謝淸珵的心。
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既入國公府,她的孩子必須是世子嫡女。
所以當謝淸珵要接孟玉入府,一向溫順的她,第一次反抗。
謝淸珵認為她善妒,半個月未踏入她房門。
她身為主母,執掌對牌鑰匙,沒有她的允準,孟玉連進內院都得她允許。
她本以為可以這樣維持下去。
可她做了個夢。
夢中,她阻止孟玉入府,孟玉不堪各種流言蜚語,四個月後投河自盡,鬧得滿城風雨,謝淸珵因此牽連於她,對她愈發冷淡,兩月後親手呈上書家‘罪證’,滿門遭難,下場淒慘。
她身敗名裂,隻得一紙休書,她情緒激動,胎兒死於腹中。
謝淸珵冷眼旁觀,“你害死她,這樣不過一命抵一命。”
“我謝清珵唯負孟玉......”
唯負孟玉…
書錦藝嫁入六年,事無巨細盡心盡力。曾為謝清珵西塞憂心忡忡,跪在佛前祈求他平安,落下病根。
每到寒冬膝蓋疼痛難挨。
而他母親身患染疾,也隻有她不顧生死盡心侍奉。
那一刻她醒了。
徹底匆夢中清醒。
不知是否是老天爺給她一個警醒,但她明白,若今日她不允孟玉入府,她日禍事臨頭,皆都是她一人的罪過了。
夢境裏的慘事,她不想再經曆一遍。
“小姐,你糊塗啊,你怎能答應如此無理要求?”碧螺聲音發顫而道。
書錦藝看向了碧螺,“碧螺,我想通了。”
碧螺微頓,眼裏有疑惑。
“我靠不住自己的夫君,靠不住謝家的,何不隨了他們的意......”書錦藝苦笑,撫摸著尚未顯懷的小肚,“嫁了六年,我還是個外人。”
碧螺瞬間一愣,她不明白小姐為何突然看透,又看透了什麼。
明明謝家給了主母體麵。
可姑娘怎麼仿佛心灰意冷,失望了呢。
書錦藝回想夢中,謝家的冷眼,以及謝淸珵的無情,書錦藝徹底蘇醒了。
她很少做夢,做的夢大多一一靈驗了,她看清了,也心寒了,在府中六年付出又如何?
無論她做什麼,在國公府裏,她永遠是最格格不入的那個人。
不止是謝清珵這麼覺得,國公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認為如此。
國公府開始想要的世子妃,從來就不是她。
......
第二日,書錦藝被婆母劉氏叫過去。
身為兒媳的她不得不去。
書錦藝換了素淨衣裳,到了婆母的欣和苑,武嬤嬤引她入內。
剛進主屋,便見了兩道身影。
其中一道她最熟悉不過,清冷端方,同床六載,他的輪廓她閉眼都能描繪。
而他身旁女子嬌小纖弱,不似書錦藝明豔奪目,卻有一雙倔強眼眸令人難忘。
此時劉氏的目光正看著那女子,眉目溫柔和藹。
是孟玉,六年前她見過。
七年前花燈節,兄長帶她出門,親眼看見謝淸珵帶著一女子穿行街市,贈予花燈,沒想到如謝清珵清冷如他,也會對一個女子關懷備至。
那時,她暗戀謝淸珵,隻敢遠觀,覺得他們真如傳言中般配。
六年重逢,而她有了正妻的名分。
而孟玉卻已是她人之婦,歲月匆匆,卻好像在她臉上什麼都沒留下。
兜兜轉轉又和他的夫君站在一起,好像什麼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恍惚間好似又回了那次花燈節。
她依舊是個暗戀的旁觀者。
謝淸珵在書錦藝未進屋時,便聽出了她的腳步聲。
直到她輕步入屋,這才抬眼去看,她病了半月,他為孟玉的事四處奔波,未曾來看過她,如今見她消瘦不少,卻不想主動開口。
她向來守禮知禮,自會同他說話。
“兒媳見過婆母,半月未見婆母,兒媳甚是記掛婆母身體。”
書錦藝的確先開口了,卻沒了往日那句溫柔的夫君稱呼。
謝淸珵眉頭緊皺,心中升起不滿。
劉氏輕咳了幾下,察覺到了書錦藝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