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珠帶著一陣穿堂風疾步進門,已經準備好發出的驚叫,卻在瞬間卡在嗓子眼裏。
“怎麼會沒有?”蘭書爬起來,震驚地看著風雅奢華的雅間。
一道萬馬奔騰屏風將房間阻隔。
擺設工整,不見一分淩亂,更沒有那本該在這的沈錦。
驚愕間,一道極致沙啞的聲音從屏風後傳出。
“不經許可私闖外男房,侯府當真是好教養。”
語氣冷靜狠厲。
可隻有沈錦知道,掌下男人的心跳有多快,呼吸有多急促。
臉部輪廓緊繃,掛著薄薄一層熱汗,像是染上七情六欲的神祗。
連發冠都打整得嚴絲合縫的人,又怎麼會允許如此狼狽的一麵在人前出現呢?
沈錦無聲勾唇。
如同貓兒般埋首在他胸前,親密相貼。
一扇屏風相隔。
近在咫尺。
可她竟有恃無恐。
放肆解毒!
蘭書僵在原地,下意識看向自家小姐。
沈惜珠也嚇了一跳。
她看向屏風。
屏風上陽光投影出輪椅寬大的剪影輪廓。
顧淩峰身材高大,即便坐在輪椅中,依舊將身前的女子遮掩得嚴實,看不出端倪。
“方才將軍久不出聲,惜珠誤以為您出了什麼事兒,這才情急撞門進來。”
沈惜珠一邊說,一邊向屏風靠近。
“不知將軍可是身有不適?惜珠略通醫術,將軍若不嫌棄,惜珠願幫將軍看看。”
腳步聲越來越近。
顧淩峰眼中戾氣滔天。
“滾!”
沈惜珠停步咬唇。
“將軍......”
她怎麼說也是顧淩峰的未婚妻,他卻一點顏麵也不肯給自己。
都說這人斷腿後,性情陰翳,喜怒無常。
傳言果然非虛。
“聽不懂人話,還是當我顧淩峰廢了,殺不動人了?”
男人聲音冷酷。
那股子久經沙場的駭人殺意穿透屏風,沈惜珠頓時嚇白了臉。
“小姐要不先走吧。”蘭書害怕地勸。
“惹怒了這位,他真會殺人,而且外邊來了好多人......”
門外人影竄動,都是被那撞門聲引來的,此刻正對著沈惜珠指指點點。
她楚楚動人的臉龐上浮現出難堪。
明明陷入這般處境的應該是沈錦才對!
她不死心地又看了看屏風。
依舊沒看出任何東西。
想到顧淩峰狠絕的名聲,到底還是不敢激怒他,隻能頂著眾人複雜的目光灰溜溜帶著蘭書下樓。
房門虛掩,誰也不敢觸裏頭那位的黴頭。
腳步聲漸漸散去,沈錦這才抬起頭。
眼兒微彎:“瞧將軍把人嚇的。”
“沒如你的意,你很失望吧。”顧淩峰冷笑。
藥性稍退。
沈錦如同饜足的貓兒,綿軟地倚在他懷裏,聞言,她愣怔了一下。
而這反應落在顧淩峰眼中,卻分明是被說中了心思。
眉眼間嘲色更深。
“想讓旁人看見你與我背德苟合,方便你入我將軍府大門。沈錦,你做夢。”
沈錦看見他眼中毫不遮掩的厭惡。
眼神冰寒。
眼尾那抹因欲動增添的緋紅,越發襯得男人戾氣逼人。
“我平生最痛恨算計。你想入我將軍府,這輩子永不可能!今日之事,你最好爛在肚子裏。”
他無情警告。
“若叫我聽到一分,城外亂葬崗就是你的歸處。”
———
走時,沈錦腳還有些發軟。
但她強撐著匆匆離開屋子。
那艱難急行的背影,倒真讓顧淩峰看出了幾分失魂落魄,羞憤逃離的意味。
他眼神晦澀,沉默著不出聲,殊不知沈錦之所以走得快,是怕慢了事情有變。
萬一他改變主意要對自己負責怎麼辦?
好在直到她避開人群從醉仙居後門出去,擔心的事也沒有變成現實。
沈錦微鬆口氣,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急切的快跑聲。
“主子......呼......您沒事吧?”
一個婢女打扮的小姑娘跌跌撞撞跑來。
模樣有些眼熟。
沈錦回憶著原主的記憶,好半晌才終於想起來。
這人是阿笑,去年原主偶然聽見她的名字,覺得有趣,就把人從侯府廚房調到自己院子裏做事。
但新鮮了沒兩日,原主就失去了興趣,若非她是唯一一個原主失去榮寵,被趕去偏僻冷院後,仍肯留下來伺候的丫鬟,原主沒準早把她忘了。
見小姑娘摔得一身臟,卻在靠近時,用力拍了拍,怕這臟汙蹭到自己身上,她神色不禁放柔了些。
“我應該有事?”
“不是不是,是奴婢說錯話!”
阿笑著急忙慌解釋,眼睛都紅了。
“奴婢在府中見隨主子一同出門的車夫獨自回來,一回府就去見了二小姐和夫人。說您已經進了醉仙居,還說什麼那位也在。之後二小姐就帶著人出府。奴婢還以為是主子遇著事了。”
她咚地一聲給沈錦跪下。
“是奴婢冒失,請主子責罰。”
沈錦想了想,記起來出府前的事。
沈惜珠說她昨日在醉仙居聽曲時,不小心將認親當日母親賜的翡翠簪子落在了雅間。
當時正是晨間用膳。
母親便指了原主讓她親自來取,說那簪子貴重,交予旁人她不放心,臨行前更是賞了原主一碗燕窩粥,對她道了聲辛苦。
自認親後便沒給過她好臉色的母親,突然委以重任。
原主喝下粥,便歡歡喜喜帶著車夫出門。
路上就有些身體不適。
進了雅間,聞到屋中燃燒的香味,更是灶熱窒息。
當時顧淩峰就在。
原主掙紮著爬到他跟前求救,再之後就被自己取而代之。
那碗粥,還有那股香氣......
沈錦若有所思,見阿笑全然不顧手上臉上的摔傷,一臉認罰的樣子跪在地上,心中微動。
“讓你跪了嗎?起來,去尋輛馬車回府。”她開口道。
阿笑愣了愣。
主子竟然沒有罵她來晚了?
可是......
小姑娘偷摸地看了沈錦一眼,壯著膽子提醒。
“主子,租馬車是要錢的。”
沈錦這才想起,侯府認親後,明麵上雖然沒將沈錦除名,還因此得了天子誇讚,落了個仁義大度的美名。
但這半年間卻早已斷了沈錦的月錢。
她現在渾身上下也找不出一兩銀子。
沈錦正猶豫著要不要回頭找顧淩峰幫忙,一道熟悉又囂張的少年音突然從前方飄來。
“小爺就說呢,侯府的丫鬟怎麼會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大街上亂跑亂撞。敢情還真是你沈錦的人啊。”
一輛鑲金頂的奢華馬車疾馳而來,停在她麵前。
繡著季字的燈籠隨風晃動。
車夫挑起簾布,身穿錦袍,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踩著下人的背走下馬車。
他的身形已然抽條,張開的五官俊朗非凡,眼角下一顆小小淚痣,在那一席如火般的紅衫下,更顯幾分少年人的張揚肆意。
“嘖嘖,沈錦,小爺剛才沒聽錯,你堂堂侯府嫡女竟然淪落到要租馬車出行的地步了?”少年的目光凝落在她身上,眼神帶著滿滿的嘲諷。
季行舟。
兵部尚書府的小兒子,當今貴妃的侄子,帝都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也是原主昔日在帝心學堂的同窗。
沈錦脾氣火爆無腦,這位爺則是乖張放肆。
初入學堂那日沈錦不知道這位小霸王時常帶著條巨狗在身邊,連進學堂也帶著,一進門冷不防看見那大狗匍匐在地上,朝她扭頭還齜牙,沈錦當時就嚇壞了,掄起文房四寶就砸。
兩人的梁子就因為那條狗,徹底結下。
這些年明裏暗裏鬥了不知道多少回,半年前原主身份曝光,這人更是買光了城裏的炮竹,在侯府外喜氣洋洋炸了一整日慶祝。
沈錦挑眉,目光越過他,看了眼後方的馬車。
她正愁沒車坐,想不到車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她眸光輕閃,凝眸看向季行舟,毫不客氣地回擊:“堂堂兵部尚書府小公子,不也幹起跟蹤偷聽這種勾當來了?我們彼此彼此。”
季行舟臉一沉,舌尖一抵腮幫,神色陡然變得危險。
“有種啊沈錦,這種時候還敢跟小爺耍嘴皮子?”他猛踢了隨從一腳:“去,告訴城裏馬行,今兒個誰敢租馬車給她,就給小爺滾出帝都!”
得了令的隨從立刻領命離開。
“你怎麼能這樣!”阿笑聽得氣紅了臉。
季行舟轉著手裏的鎏金紅扇,看也不看她,折扇隔空指著沈錦鼻尖。
“這都是你自找的。”
他傲慢道。
“今天你要麼走大半個帝都回去,要麼跪下來,給小爺磕頭認錯,或許小爺還能發發善心可憐你一回,賞你個馬車坐坐。”
他知道沈錦不會答應,但他就是要故意羞辱她!
誰叫這女人有事沒事和自己做對?
“主子不可以!”
阿笑氣憤地握緊拳頭。
“奴婢寧肯背您走回去,也不能讓您受這樣的羞辱。”
沈錦卻是麵不改色,睨了眼氣勢逼人的少年,壓低聲音問她:“會駕車麼?”
阿笑一怔,下意識回答:“會一些。”
“那也夠了。”
話落的瞬間,沈錦猛地出手扣住季行舟持扇的手腕,欺身壓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