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叫你別動,亂跑什麼?”一隻手及時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扶到了床上。
沈臨淵怔怔看著去而複返的女人。
“為什麼又回來?”是改變主意,還想繼續羞辱自己嗎?
沈錦沒作聲,隻是轉身把進來時隨手放在一旁的銅盆端來,浸濕絹帕疊成方形放在沈臨淵額上。
濕潤的觸感如同驚雷炸沒了沈臨淵的神誌。
他呆愣在原地,直到裏衣解開,繃帶脫落,一股寒氣侵染上他的肌膚,他才猛然間回神。
“別碰我!”
“已經碰了。”沈錦摁住他不安分的手,目光下移落在他身上。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沈臨淵的身體。
那被熱氣染紅的肌膚上,傷疤交錯。
有的血肉模糊,有的隻剩下淡粉的疤痕,一看就是多年前留下來的,幾乎遍布他整個胸膛,像是藤條、馬鞭類的東西鞭撻留下的痕跡。
卻不會叫人覺得醜陋,反而有種淩虐後淩亂破碎的美。
沈錦不自覺撫上他的傷口。
細微的疼痛頓時讓沈臨淵渾身繃緊,可又和過去每一次不同,恐懼侵襲中還有一絲絲難耐的蘇癢。
他喉間猝不及防溢出一聲低哼。
“弄疼你了?”沈錦蜷了下手指,“抱歉,不小心看著了迷。都怪淵哥哥的身體太誘人了。”
沈臨淵心口一震,似是瞬間驚醒。
他冷嗤:“想嘲笑就笑吧,不必說這種話來諷刺我。”
無法啟齒的秘密,如今被最不該看見的人看見了。
他低垂下眼眸,仿佛放棄所有的掙紮,整個人似是籠罩在陰雲中,陰鬱落寞,臉上盡是自嘲。
沈錦沒笑,沉默地拿起一旁的藥膏。
“外傷藥是它嗎?”她問。
沈臨淵怔了怔,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她。
直到這一刻他才看清她臉上沒有自己預想中的嘲諷,沒有奚落,她隻是握著藥膏疑惑地看看他。
沈錦手肘輕碰了下他僵硬的胳膊:“問你呢。”
沈臨淵喉嚨莫名有些發緊。
不該是這樣的。
她的反應遠不該如此!
他默了片刻,才在沈錦的催促下,認命般閉上眼點頭。
驟然失去視覺其他的感官仿佛被無限放大。
他能清楚感覺到沈錦那隻沾了藥膏的手指,緩慢撫過自己的身子。
藥膏冰涼,她的指腹更涼,像是滾滾烈焰中突然闖入的一抹清涼,又像是冰寒的羽毛拂過肌膚,那剛散去的難耐癢意再次複蘇。
沈臨淵長睫猛顫,忍無可忍地睜開眼:“我可以自己來。”
“背上你夠得著嗎?”沈錦反問,餘光掃過他下方壓著的被褥,那裏有血跡暈染開,顯然他的傷處遠不止胸膛上這些。
“翻身。”她命令道,見沈臨淵不動,作勢要親自上手。
沈臨淵渾身一僵,讓她幫自己翻身這種事......
實在是太羞恥了!
他緊咬齒關,短暫的猶豫後,終是一點點挪動身體側過背去。
男人背脊崩得很緊,椎骨微微突起,清瘦可憐。
他背後的傷比身前更嚴重,皮肉外翻,密密麻麻顯得有些駭人。
沈錦故意放慢了上藥的速度。
不過是一刻鐘,對沈臨淵來說卻是一場漫長的折磨。
上完藥,他身上已滲出了一身的薄汗,連帶著沸燙的體溫也降了些。
略有些模糊的意識逐漸恢複清明,他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沈錦對自己幹了什麼。
他滿心懊惱,迅速合上裏衣,耳朵一陣沸燙。
“看都看光了,這時候才想起來遮?”沈錦調笑道。
一句話直讓沈臨淵渾身充血。
“沈錦!”他警告般低喝,羞惱的紅暈竄上臉頰。
沈錦看著他,笑意更深:“你這個樣子倒是讓人更想欺負了呢。”
沈臨淵麵如火燒,狼狽地撇開頭。
“你不會無緣無故過來,說吧,你找我到底想做什麼?”
理智回籠。
以沈錦的性子,不可能隻為了捉弄自己便主動跑來二房的地方。
“來看你呀。”沈錦嬌笑。
沈臨淵臉上寫滿了不信。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行吧,的確有件事要托淵哥哥幫忙。”
果然,她有事才會登門!
沈臨淵神色一暗,隻覺得屋中有些冷,陣陣寒氣包裹住他的胸腔,失衡的心跳仿佛瞬間冰凍。
“竟然也有你沈錦做不到的事?”他像是瞬間豎起利刺的刺蝟,字字含槍帶棒。
沈錦也不在意:“這算是誇獎嗎?”
沈臨淵:“......”她臉呢!
他氣得呼吸不暢,語氣冷硬地道:“什麼事,說!”
“隻是想淵哥哥借個人給我用一用,替我辦三件事就好。”沈錦從衣袖中取出早晨阿笑拿回來的衣物圖紙,隨手放在男人身邊。
“把這個拿去城裏最好的製衣坊,讓繡娘十日內做好成衣送來。”
府中的繡娘用不了,她隻能找外人。
“放心,不需要淵哥哥破費。我屋中尚有些首飾,隻是近日出行不便,就勞煩淵哥哥幫忙尋間當鋪換成銀子。”
“十日內?”這個時間太過敏.感,沈臨淵立刻就猜到她的盤算,“你想參加郡主的生辰宴。”
知道她的計劃,對她要讓自己做的第二件事,沈臨淵也有了猜測。
“鄭氏不讓你去,你便把主意打到二房頭上,想與我同行?”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裏滿是嘲諷。
“你怕是忘了,像這等重要的場合,鄭氏從不會讓二房出現。”
郡主府的請帖是直接送到侯府,被鄭氏捏在手裏。
她沾了侯府主母的身份,過往十多年間處處打壓二房,任何有可能讓二房起勢,在人前風光的機會,都會被她一手抹殺。
就像這次的生辰宴,一句庶出子上不得台麵,就斷了他和母親前去的可能。
嫡庶之差,天差地別。
更何況大房的兩個兒子都不在,此次壽宴長公主又有意為郡主擇婿,那位主母自然會不擇手段絕了他被郡主相中的可能。
“那淵哥哥想去嗎?”沈錦忽然問,“若是你想,倒也不是沒有辦法呢。”
她聲音輕柔充滿了蠱惑。
沈臨淵完全不上套,“你想讓大房知道,你搭上了二房,拖我和母親下水,好讓大房的內鬥演變成兩房之爭?”
他目光如炬盯著沈錦,似是已洞穿了她的小心思。
沈錦很是坦然:“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對嗎?”
“可惜那人是你。”沈臨淵嘲諷道。
沈錦也不勉強,她這次來可不是為了找盟友。
“既然淵哥哥不願意,那就罷了。”她又從懷中取出兩封信箋,信封上落了火漆。
她隨手遞給沈臨淵。
“這份送去陳家。”她指著其中一封寫了陳字的信箋道,“務必要交到陳家大公子手上。”
“工部陳墨白?”沈臨淵聽說過此人的大名,陳家乃是工匠大家,其中這位大公子更是個中翹楚,年僅二十歲就已任工部侍郎。
據傳此人極癡迷墨家機關術,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此人的性子你應當有所耳聞,與匠木一道無關之物,他不會多看一眼。”
沈錦笑笑:“淵哥哥隻需差人送到他手上,再告訴他,信上的東西他若不看會悔恨一生即可。”
過於自信的語調,倒是讓沈臨淵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可任他如何也想不出,她能有什麼本事誇下這樣的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