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太太叫這女人突然一嗓子給唬了一跳,沒聽清門上小丫頭說了什麼。
等傅瑾容滿身清爽的一進門,就被這景象給嚇住了。
一個麵目粗苯的小兒,頑劣的如同小鬼一般,打完了人就滿屋子跑,一手抓了香糖果子便往嘴裏塞,瞧見她立在門口眼睛直閃光,卻被個果子給噎住了,噎的直往起跳。
地上趴著個一灘肥油似的女人,喉嚨裏又是哭又是笑的叫的殺豬也似,又是拍手又是捶地,三個婆子上去拉都沒拉起來,又過去兩個大丫鬟,才把被砸的就剩下一個頭的枳實給露出來。
那噎住的小子狠錘了胸口緩過一口氣,回過身見枳實往起爬,上去叫罵著賠錢貨又要去踢,叫傅瑾年站起身來一腳給踹的扒在地上,當即大哭起來,兩個婆子拉完了女人又拉這孩子,上去捂著嘴才算拉出屋子去。
屋子裏亂的像是著了火,丫鬟婆子團團轉。
傅瑾容心裏樂開了花,麵上皺著眉,扶著葡萄的手腰肢款擺的往老太太身邊走,假做被嚇著了的樣子怯怯的立住了看好戲。
傅瑾年麵沉如水的扶起枳實,看見她臉都憋得紫了眉頭皺的更深。
可恨今日是在祖母眼皮子底下,她若是十分護了枳實,到時候恐怕枳實的‘罪名’就開脫不了了,眼睛刀子一樣往那癱在地上哭著的女人身上一掃,小心翼翼把枳實交給小丫頭子扶著。
枳實一身是汗,心裏麵一片酸澀,卻不是因為這樣的母親弟弟,而是因為傅瑾年,她最狼狽的樣子竟然被他給看進了眼裏,她覺得自己頭都抬不起來,眼睛又酸又熱,咬緊了嘴唇不叫自己哭出來,卻咬到了方才磕出來的傷口,疼的倒吸一口涼氣。
老太太心裏頭一片亂,看一看那分明帶笑還要裝哭的女人,再看看隻盯著玉石盆景的男人,看看滿地叫方才那小子頃刻間給鬧出來的一片狼藉,最後把目光放到枳實身上。
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受了委屈連哭都不曉得哭一聲。叫個八歲的小姑娘扶著,眼瞧著比那小姑娘還瘦一圈,身上不住的抖,頭發散亂著發梢還有一段是枯黃的。
心裏頭歎一口氣,哪裏是這小丫頭不規矩,分明就是叫家人給坑了,父母兄弟沒一個把她當成人看,恨不得趴在她身上吸血。
眉頭一蹙,便問起了話來,卻不是問別人,但問的枳實:“枳實,你是什麼時候跟著大少爺的?”
枳實身上一抖,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著頭恭敬道:“回......回老太太,奴婢伺候大少爺兩年了。”
老太太點了點頭,又問道:“當初可是簽了身契的?”
枳實點頭,道:“當年爹娘要把枳實賣進不幹淨的地界,大少爺俠義心腸,花了十兩紋銀買下枳實,當日簽字畫押,買斷終身,爹也是按了手印的。”
老太太見她說話有條理,還懂得把什麼樣的身契提出來,很是點了點頭,心中更加嘉許自己孫子的善心,滿意勁兒便帶了出來。
“當日既然是畫了押的,如今枳實跟你們家可沒有關係了,身契一簽,這人就算終身買斷,是生是死跟你們家人都再沒有瓜葛,你們敢來我們府上鬧,這就算是擅闖民宅,我是要報官的!”
趙狗兒聞言卻不以為意:“哪有這樣的理,女兒是我生的,姓了趙,就是我們家的人,飛上了枝頭也不曉得扶一扶家裏,這就是不孝敬嘛!再說了,報什麼官府嗎?走親家怎麼能鬧到官府去呢!”
他這話前頭說的還很有底氣,說到後麵一側頭瞄到女兒的穿著連打門簾子的小丫鬟也不如,還有一股煙熏味,倒有些吃不準女兒到底搭沒搭上那個大少爺。
他看見老太太看她,眼睛躲躲閃閃不曉得往哪兒擱,想要去去官府吃板子,傅家這樣大的家財,進去了可不是一輩子出不來,眼睛一眯往個眼熟的姑娘家身上看住了。
本就不是他想來的,他的本意不過是來拿兩個錢花,若是推個一幹二淨,說不得還能回去過他的日子。
說著舔了舔嘴皮,看了眼嚇得梗住脖子的妻子,理直氣壯道:“我們也沒想女兒嫁給你們大少爺麼,分明是別人告訴我,叫帶著老婆孩子來鬧的,告訴我來鬧了就有大屋子住,頓頓都有大魚大肉吃,還能娶小老婆使喚奴才,我才來的。”
趙狗兒這句話是當真理直氣壯,比他細數自個兒對枳實的養育之恩還要有底氣,看著微微皺眉的老太太,再看看上頭那臉色有些不好的小娘子,伸出指頭就指了她。
“我昨天來的,她告訴我來鬧的。”趙狗兒見老太太麵色一變,咬了咬牙,轉著眼珠子狠狠回憶昨天的事兒,指著道:“昨天她穿的綠衣裳,花都是拿金子繡的,手上還戴個金鐲子,還叫那甚個鬆仁卷給我吃哩!”
老天天原本隻有半分意動,聽著趙狗兒指認了孫女還沒來得及出口嗬斥,等到聽他明白說出來昨日孫女穿的一身衣裳,心裏麵先自慌了。
眼睛掃給侍候著的大丫鬟,大丫鬟點了頭,昨日大姑娘卻是穿的綠裳戴金鐲,同這人說的一點都沒差的。
傅瑾年正皺著眉看枳實手上磕破的皮,聞言猛地一下看向傅瑾容。
見自己這個從來密團團的妹妹慌得不成樣子,心中猛地燃氣怒火,氣得臉頰都燒起來。
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怎麼蛇蠍心腸!臉上笑眯眯,心裏頭都是些什麼想法!分明就是個爛心的橄欖,蜜裹的砒霜!
老太太臉色連連變換,指甲扣在蜜蠟佛手上,把那層蜜蠟都扣出來一個白印子。
容兒這孩子怎的歪成這樣子!因為個小丫頭子鬧得家裏麵子都不顧,叫這樣的一家子鬧上門來,若是旁的人家知道了可不得恥笑!
喉嚨裏好似堵了一口痰,揮了揮手大丫頭奉了化痰的茶水上來,含了一回就著痰盂吐淨了才覺著好一點兒。
傅瑾容唬的臉色煞白,兩隻手雞爪子似的扯著手裏的帕子,覺得祖母看自己的眼光活像看祖父那些年輕的妾,傅瑾容腳上一軟,扶住了葡萄的手。
那些年輕的妾裏,就沒有能活個一個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