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我就那麼枯坐在沙發上。
桌上的西湖醋魚已經凝起一層白色的油脂,像一張嘲諷的假麵。
我試著給李娟打電話,聽筒裏隻有冰冷的機械女聲,重複著“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每一次,都像是在我心上鑿開一個洞。
門鈴又響了。
我僵硬的身體裏,竟然還升起一絲可笑的期盼。
是她後悔了嗎?
我打開門,是兒子張明和女兒張麗。
他們走了進來,臉上沒有安慰,沒有悲傷,隻有一種公事公辦的疏離。
張明清了清嗓子,避開我的目光。
“爸,媽說,她要賣掉這套房子。”
“她和陳浩準備去南方,投資一個什麼‘藝術療養中心’。”
我的身體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身後的靠墊掉在地上,悶悶一聲。
“賣房?那是我大半輩子積蓄換來的!她憑什麼?”
我的聲音沙啞,帶著我自己都陌生的尖利。
一直沉默的張麗,從她的名牌包裏,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個紅色封皮的本子。
是房產證。
她把本子在我麵前攤開,指著上麵那個孤零零的名字。
“爸,房產證上,隻有媽的名字。”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砸中。
我呆住了。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們剛買下這套房子時,李娟抱著我的胳膊撒嬌,說女人總需要一點安全感。
我笑著,大筆一揮,隻寫了她的名字。
我說,我的就是你的,這個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為這個承諾,為這個家,掏空了自己的一切,從未計較過一分一毫。
張明的聲音把我從回憶裏拉了回來。
“媽說了,房子賣了,會給你一筆‘補償金’,讓你安度晚年。”
“補償金”......“安度晚年”......
這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心上。
我怒不可遏地瞪著他們。
“你們就不怕她被騙嗎?那個小夥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張麗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收起房產證。
“爸,你就是嫉妒媽找到了真愛,別老是把人想得那麼壞。”
“嫉妒?”我幾乎要笑出聲來,胸口卻疼得像要裂開。
我看著這兩個我一手帶大的孩子,試圖從他們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親情。
沒有。
隻有算計和不耐。
他們異口同聲,像排練過無數次。
“爸,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你就別摻和了。”
我拒絕了那筆所謂的“補償金”,我說我要去法院,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他們看著我,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傻子。
張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爸,你鬥不過媽的。”
“她有律師團隊。”
門再次被關上。
我看著這個空蕩蕩的家,每一件家具,每一處角落,都曾是我心血的證明。
而現在,我成了這個家裏,最多餘的那一件。
三十年的付出,原來,真的可以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