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惜惜閉眼靠在馬車內,眉眼間流露哀傷。
她並未回答,隻是啞聲反問,“春蕊,你覺得哥哥會是為了軍功,罔顧將士性命之人嗎?”
哥哥文武精通,熟知行軍作戰。
三年來,在戰場上出生入死。
軍功卻都被她逼著給了柳聞枝。
因此,世人都說國公府世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此戰雖勝,但他直到死,都被罵貪功急進,罔顧人命。
春蕊眼眶微紅:“小姐,世子爺絕不是那種人!”
蘇惜惜閉眼,眼尾劃過一滴淚。
連丫鬟都篤定哥哥不是那種人。
可前世她信了柳聞枝。
硬是將哥哥的軍功給許佳薇換了誥命。
還說......這是哥哥欠他們母子的。
爹被氣得吐血。
柳聞枝說爹能上戰場,身子骨硬朗得很,是裝的。
她也信了。
決然離開,還指責爹娘勢利眼,看不起寒門士兵。
如今重生,她才知道自己前世有多愚蠢。
兔死狗烹。
鳥盡弓藏。
是她害死了至親之人!
國公府被滅門,是她識人不清!
“春蕊,我的嫁妝還剩多少?”蘇惜惜睜開眼,眼底一片冷銳。
婆母說她從小錦衣玉食,不懂寒門的艱難,不會掌家。
她入府後,便主動將嫁妝上交。
這三年,將軍府靠著她的嫁妝和蘇家產業,生活極為奢侈。
春蕊輕歎一口氣:“怕是不足一半了。”
不足一半!
她出嫁時,嫁妝百抬。
短短三年時間,就被柳家揮霍得不足一半。
蘇惜惜手指猛地一蜷。
她聲音極冷:“柳家拿了的,我會讓他們吐出來。”
這一世,她要把蘇家的東西,都奪回來!
春蕊愣了下,總覺得自家小姐今日極為反常。
往常她對姑爺言聽計從。
今日卻好似變了個人似的。
馬車抵達皇宮。
蘇惜惜拿出一枚淡紫龍紋佩:“國公府蘇惜惜求見攝政王。”
她並未自稱柳氏。
這個姓,太肮臟。
禁衛軍看到玉佩,立刻引她入宮。
在她入宮後,一旁普通的馬車內下來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
他看著蘇惜惜消失在宮道上的背影,渾濁的眼布滿紅血絲,神情極為哀淒。
好一會兒,他踉蹌轉身,扶著下人的手回了馬車。
馬車內,國公夫人紅著眼哽咽道:“老爺,太醫說菀煙急痛攻心,動了胎氣,若是沒有紅血參,怕是大人和孩子都會有危險......”
薑菀煙,國公府世子妃,懷孕五月。
蘇國公閉上眼,兩行淚流下,“是我們一家對不起菀煙,我一定會想其他辦法保她平安。”
“罷了,這一次把軍功拿給柳家長媳換誥命,就當我們最後一次幫惜惜。”
“我會寫一封斷親書給惜惜,以後國公府與她......”
他頓了頓,咽下喉間腥甜,吐出四個字:“再、無、瓜、葛。”
惜惜,國公府已經給了你能給的一切。
以後我們再沒有能力護著你了。
希望你,好自為之。
......
蘇惜惜入宮後,直奔西南角的宮殿。
前世她用哥哥的軍功給許佳薇換了一品夫人的誥命。
翌日,收到了一封國公府的斷親書。
送信的小廝說世子妃有流產征兆,需要血紅參保胎。
血紅參極為珍貴,僅此一株。
爹和哥哥的軍功,勉強夠換。
可哥哥軍功被她讓給了許佳薇,嫂嫂勉強保住孩子,卻也難產而亡。
蘇惜惜眼底酸脹,喘著氣站定在紫金色的殿門前。
烈日當空,她定定站著,像一尊木頭。
動也不動。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也沒人開門讓她進去。
甚至周圍,都沒有一個宮人的身影。
蘇惜惜身子輕晃了晃。
春蕊心疼地扶住她:“小姐,攝政王身份尊貴,怕是不會見您。”
“不如您去找陛下吧,姑爺所求之事,陛下應是能做主的。”
耀月王朝,新帝年幼。
朝政由攝政王把持。
傳聞攝政王凶戾殘暴,喜怒無常。
“我見攝政王,不是為了他。”蘇惜惜心頭隻有一個堅定的念頭——
她要和離,拿著嫁妝和產業回家。
隻是不知道爹娘還願不願意讓她回家。
沒關係,這一世無論爹娘和嫂子原不原諒她,她都要護他們一世安康。
“小姐,攝政王政務繁忙,您都等了這麼久,或許他不在宮中,您別跟自己慪氣,先回家吧。”
“小公子的藥,該去買了,若是耽擱了,姑爺怕是會生氣。”
蘇惜惜聞言,眼神倏冷。
許佳薇的兒子早產,身子骨弱,今年四歲。
若非她入府後,一直請神醫用名貴藥材調理著,早已夭折在三年前。
許佳薇能懂醫術,也是神醫在她的授意下教的。
“不用管。”蘇惜惜冷然吐出三個字,繼續站著。
清冷寂靜的宮殿書房內。
案桌後,一名身穿紫色蟒袍的男子,墨發用發帶半束,慵懶地散落在身後。
他低垂眼簾,手中朱筆迅速批閱過一份份奏折。
一旁,年僅十歲的小皇帝,嘴中塞著糕點,問道:“小皇叔,你當真不見她嗎?”
蕭祁晏眼也不抬,嗓音清冷無溫,“你很閑?”那滾過來看奏折。
小皇帝驚恐地盯著自家皇叔手中奏折,連忙搖頭:“不閑不閑。”
又吃完一塊糕點後,他忍不住道:“皇叔,皇祖父給你的玉佩,你都給了她,你明明喜歡她,為什麼當年不搶親?”
蕭祁晏手中朱筆一頓。
在奏折上落下一個紅點。
墨汁流淌,像畫了一個叉。
他盯著柳聞枝給許佳薇請封誥命的折子,眼底色澤極冷,“剩下的折子,自己批。”
“別啊!皇叔!”
留下一句話,蕭祁晏不顧小皇帝的哀嚎,起身離開。
大內總管高公公極有眼力見兒,立刻示意手下小太監開殿門。
蘇惜惜隨小太監來到前殿跪下,低垂眼眸,“臣女蘇惜惜參見攝政王。”
蕭祁晏端起茶水輕抿一口,低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你哥哥剛戰死沙場,你問都不問一聲他屍骨在哪。”
他頓了頓,語氣中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失望:
“蘇惜惜,你當真是出嫁從夫,狠心到連家人都不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