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袖獨自走回閨房,吹了一夜寒風,又經曆了激烈的事後,早晨便開始惡寒發高熱。
然而沒給她休息的機會,蘇嬤嬤便來了。
“從今日起,你便去洗衣房做事。”
紅袖臉色一變,“洗衣房?”
昨夜,她向蕭絕謀求的差事明明是庫房的差事。
王府奴仆的賣身契通常由庫房保管。她主動申請調去庫房當差,一是為取回自己的賣身契,二也是因庫房差事清閑。
洗衣房卻截然相反,整個王府裏最苦、最卑賤的差事全落在這兒。
蕭絕夠狠心,將她打發到洗衣房,跟直接把人按進泥裏沒兩樣。
通房丫鬟遭這待遇,和被打入冷宮沒有區別。
紅袖發著高熱,仍強撐著去洗衣房報到。
直到親眼看見堆積如山的臟衣與冰冷的搓衣板,她才懂什麼是真正的為奴為婢。
洗衣房的管事嬤嬤名叫翠竹,生得一張胖圓臉,膀大腰圓的身段,走起路來渾身的肉都在顫。
對方臉上堆著過分熱情的笑容,一進門目光就死死釘在紅袖身上,問東問西全是打聽她為何被打入冷宮的原因。
紅袖作為蕭絕身邊第一個通房,連王府上下都曾暗自揣測她會晉升為侍妾,命好甚至有望成為側妃。誰承想短短兩年光景,竟被攆去洗衣房幹那些醃臢粗活。
紅袖什麼都不肯說,翠竹也沒了耐心,隨手一指便讓紅袖洗了那盆堆得最高的臟衣。
紅袖不顧旁人目光,專心搓洗臟衣,每件衣服都被她當成蕭絕,狠狠按在搓衣板上揉 搓。
反正她是打定主意要離開王府的,也沒想跟洗衣房的人打交道。
能將賣身契偷回來是最好,偷不回來,她大不了帶著姐姐一起逃跑,找個沒人的地方隱世。
洗衣房裏衣物堆積,眾人忙得不可開交,沒人理睬紅袖。她頭暈得厲害,便放慢動作,躲在角落閉著眼繼續洗。
砰一聲巨響,身邊又多了一大盆臟衣。
紅袖皺起眉頭,“嬤嬤,這些衣裳我還沒洗完呢。”
翠竹冷笑,“洗衣房規矩——每人每天五大盆。洗不完,沒飯吃。”
紅袖看著堆成山的臟衣,不敢再明目張膽偷懶,把衣服快速過一遍水,看似洗過,實則省了不少功夫。
哪怕如此取巧,紅袖還是最後一個離開洗衣房去吃飯的婢女。
紅袖跟在蕭絕身邊,從沒吃過冷飯,更沒吃過隻有白米飯的飯。
最後一個吃飯的人,連配菜沒資格擁有。
第二天,紅袖高熱未退,手上新起的水泡疼痛難忍。
翠竹嬤嬤嫌她洗的衣服不幹淨,打發她去各個院落搬臟衣。
王府很大,院落和院落之間距離很遠。
正午的陽光灼烤著大地,紅袖一趟又一趟地抱著臟衣服穿梭在院落與洗衣房之間,沒一會兒就渾身都是汗。
有些小廝的臟衣散發出濃重汗臭,熏得紅袖幾度眼前發黑,她咬緊嘴唇才沒暈過去。
“王爺,東苑已修葺妥當,隨時可供大婚使用。”
“嗯。”
極輕的一聲落在耳中。
紅袖瞳孔微縮,整個人如遭電擊般猛地一顫,連手中攥著的臟衣都險些滑落。
她昂首望過去。
回廊上,男人一襲墨色蟒袍勾勒出矜貴輪廓,麵容冷峻。數名奴仆垂首緊隨其後,管家亦步亦趨,一行人如墨色潮水般緩緩漫過青石板。
是蕭絕。
果然時運不濟時,連喉間咽下的涼水都似梗著冰渣,紮得人生疼。
紅袖本能地攥緊手上的臟衣,未經思索便轉身往回跑。
她或許早已習慣冷眼,但骨子裏的自尊像根刺——她不想讓蕭絕看她的笑話。
偏巧最近諸事不順,屋漏偏逢連夜雨,倒黴事一件接著一件。
她剛跑出去幾步,腳下絆到了石頭,整個人往前撲。
頃刻間,臟衣服撒了一地,紅袖半個人倒在那些臟衣中間。
周圍都是驚呼的聲音,夾雜著嘲諷的聲響,一片混亂。
“紅袖?”
紅袖不用抬頭,立刻就認出了蘇嬤嬤的聲音。
一片嘈雜中,唯有那沉穩的腳步聲異常清晰,不緊不慢地穿過人群,單獨對她展示高貴。
她仿佛看見蕭絕眼中映著自己狼狽的模樣,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刃,刀刀剜過尊嚴。
他心裏八成在冷笑,罵她不過是個連端茶倒水都做不好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