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景王朝,景和三年,夏。
深山老林裏,一處與世隔絕的河穀盆地,暑氣被隔絕在外。
“老王,跟你說多少次了,這叫‘帕累托最優’,懂不懂?”
李澈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張自己設計的搖椅上,椅子隨著他悠閑的晃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他眯著眼,手裏端著一個冰涼的陶碗,碗裏是剛從地窖冰鎮過的酸梅湯,酸甜冰爽,直透天靈蓋。
不遠處,管家老王正帶著幾個仆人,對著一座新建的水力風車指指點點,滿臉都是“聽不懂但大受震撼”的表情。
“少爺,啥是怕......怕累托?”老王擦了把汗,湊過來問道。
“就是說,在不讓任何一個人變得更差的情況下,讓至少一個人變得更好。”李澈懶洋洋地解釋,“你看,這水車轉起來,磨坊不用人力了吧?隔壁榨油的也省事了吧?大家活兒都輕鬆了,產出還多了,這就是‘帕累托改進’。”
老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指了指李澈手裏的碗:“那少爺您躺在這兒喝冰鎮酸梅湯,啥活兒不幹,這也算......改進?”
“當然算!”李澈理直氣壯,“我心情好了,才能想出更多改進的點子。我,就是那個變得更好的‘至少一個人’。懂了?”
“懂了懂了,”老王嘴上應著,心裏直嘀咕。七年前,自家少爺不知從哪兒學來一身奇奇怪怪的本事,非要跑到這深山裏開荒。七年過去,這片鳥不拉屎的山穀,硬是被他造成了人間仙境。水泥路、玻璃窗、抽水馬桶、還有眼前這個不用牛馬自己就能轉的水車......哪樣不是驚世駭俗的東西?
少爺管這裏叫“桃源縣”,說自己是代縣長。可這縣裏,滿打滿算也就百十來口人,都是些遭了災的流民和被少爺救下的苦哈哈。
就在李澈又灌下一大口酸梅湯,愜意得快要睡著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少爺!少爺!不好了!”
一個負責在穀口放哨的仆人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臉上滿是驚慌。
李澈眉頭一皺,從搖椅上坐直了身子。他的桃源縣一向與世隔絕,安逸得很,能有什麼“不好”的事?
“慢慢說,天塌下來了?”
那仆人喘著粗氣,指著穀口的方向:“河......河邊!發現了一個人!是個女的,渾身是血,躺在那兒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老王聞言臉色一變:“什麼?難道是山匪摸進來了?”
“不像,就她一個。”
李澈咂了咂嘴,感覺自己的悠閑午後被徹底毀了。麻煩。天大的麻煩。
他最討厭麻煩了。
“走,去看看。”
盡管心裏一百個不情願,但人命關天,他還是站起身,帶著老王和幾個仆人朝河邊趕去。
繞過一片新開墾的棉花地,潺潺的溪流邊,果然躺著一個人影。
走近一看,饒是李澈見慣了後世的各種美女,也不由得呼吸一滯。
那是一個女子,看身形約莫二十出頭。她側躺在河灘的鵝卵石上,一頭青絲被水浸濕,淩亂地貼在臉頰和頸間。身上穿的似乎是一件宮裝長裙,材質是頂級的雲錦絲綢,即便被劃開了無數道口子,沾滿了泥汙和血跡,依舊能看出其原本的華貴。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幹裂,顯然已經昏迷了許久。但即便如此,那精致的五官、挺翹的瓊鼻、以及那份即便在昏迷中也無法掩飾的、仿佛與生俱來的清冷與高貴,都昭示著她絕非尋常人家的女子。
“好家夥,這是哪家的大小姐出來體驗生活,結果玩脫了?”李澈心裏吐槽了一句。
老王已經蹲下身,試了試女子的鼻息,鬆了口氣:“少爺,還有氣。”
李澈也蹲了下來,他的目光落在了女子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上。手臂、小腿上滿是細密的劃傷,像是穿行密林所致。而最致命的,是她後肩胛處的一道刀傷,傷口翻卷,深可見骨,顯然是利刃所傷。
“下手夠狠的。”李澈的眼神冷了下來。他仔細檢查了一下傷口,還好,雖然看著嚇人,但並未傷及要害。失血過多和長時間的奔逃,才是她昏迷的主要原因。
“抬回去吧,先救人再說。”李澈站起身,對身後的仆人吩咐道。他雖然怕麻煩,但還沒到見死不救的地步。
“是,少爺。”兩個仆人應聲上前,小心翼翼地準備將女子抬起。
就在這時,那昏迷中的女子似乎被眾人的動靜所驚擾,痛苦地蹙起了好看的眉頭。她的嘴唇微微翕動,發出一陣微弱至極的囈語。
聲音很輕,斷斷續續,幾乎被風聲和水流聲掩蓋。
“逆賊......休想......”
李澈本沒在意,隻當是傷者的胡話。可接下來一個字,卻讓他準備轉身的動作猛然僵住,渾身的汗毛仿佛都在瞬間炸了起來。
那女子緊咬著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帶著無上威嚴與滔天恨意的字眼:
“......朕!”
“砰!”
李澈感覺自己的後腦勺像是被人用悶棍狠狠敲了一下,嗡的一聲,世界都安靜了。
他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那個依舊昏迷不醒的女人,眼神裏寫滿了驚駭與難以置信。
朕?
這個自稱,在這片土地上,隻有一個身份的人能用。
他低頭看了看這個被自己撿回來的“落難貴婦”,又抬頭望了望桃源縣安逸祥和的天空,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完犢子了。
老子好像撿回來一個天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