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色蒙蒙亮，議事廳內燈火未熄。

兩名信使帶來的情報，如同兩塊巨大的磨盤，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將昨夜剛剛建立的信心，瞬間碾成了黎明前最沉重的壓力。

“先生，這......這可如何是好？”福伯那張布滿皺紋的臉，第一次失去了沉穩，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兩邊......兩邊都趕在了一起！老朽這邊人手倒是不缺，可您若是不在現場盯著，那黑火藥萬一......”

另一邊，護衛隊長周山那張寫滿煞氣的臉也繃得死緊：“先生，渡口那邊更是離不開您坐鎮！那夥賊人狡猾，萬一有什麼變故，兄弟們怕是......怕是應付不來！”

一個關乎技術，一個關乎生死。

兩難的抉擇，讓議事廳內的氣氛凝固如冰。

然而，作為風暴中心的李澈，卻異常冷靜。

他緩緩走到窗邊，推開窗，讓清晨微涼的空氣混著泥土的芬芳湧入室內。

他指著遠處山穀的兩個方向，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

“采石場要的是絕對精準，渡口要的是絕對致命。我一個人無法分身，但我的眼睛和命令可以。”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眾人，那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瞬間穩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我的方案很簡單。”李澈走到沙盤前，拿起指揮杆，“我，坐鎮議事廳，作為總指揮部。福伯，爆破現場由你全權負責。周山，伏擊現場由你全權負責。”

他看著兩人因震驚而微張的嘴，加重了語氣：“我說的‘全權負責’，就是指你們擁有臨場決斷之權！不必事事請示！”

這份“用人不疑”的魄力與信任，如同一劑強心針，狠狠注入了兩名老將的心臟。

他們眼中的慌亂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決然。

“可......可是先生，這距離太遠，萬一有變，消息如何傳遞？”周山還是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問得好。”李澈笑了。

他從桌案下，拿出了一張新繪製的、畫著古怪符號的地圖，“啪”的一聲，鋪在了沙盤之上。

“這是我連夜設計的，烽火信號旗聯動係統。”

他指著地圖上三個醒目的紅色高塔圖標，解釋道：“一號塔，就在我們這議事廳的了望台上。二號塔，建在采石場的山頂。三號塔，設在渡口密林最高的那棵樹上。三塔互為犄角，可以清晰地互相了望。”

他拿起幾麵不同顏色的小旗子，插在沙盤上，繼續道：“規矩很簡單。升白旗，代表‘準備就緒’；升紅旗，代表‘請求支援’。點燃濕柴草，升起黑色狼煙，代表‘敵人出現’；點燃幹柴草，升起白色濃煙，代表‘開始行動’！”

一套超越了這個時代認知，卻又簡單到任何人都能聽懂的簡易C3I係統（指揮、控製、通信和情報）雛形，就這麼被他輕描淡寫地拋了出來。

周山和福伯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張著嘴，腦子裏一片空白，隻剩下對自家先生那深不可測的智慧，最原始的敬畏。

原來......仗還能這麼打？

布置完前線，李澈的目光轉向了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靜的蕭青鸞。

他的神色，第一次變得無比鄭重。

他從懷中取出一份早已寫好的手令，雙手遞到蕭青鸞麵前。

“現場交給他倆，我負責居中調度。但整個桃源縣的後方，交給你。”

他一字一頓，聲音清晰無比：“我授權你，全權調動醫療隊、後備民兵和所有物資。無論前方發生什麼，我需要你保證大本營的絕對穩定！”

這不是請求，而是托付。

蕭青鸞伸出素手，接過了那份沉甸甸的手令。

她的目光落在手令末尾那八個力透紙背的大字上——“臨機決斷，無需請示”。

她的眼神微微一凝，隨即抬起頭，清冷的鳳眸中映著李澈堅定的臉龐。

她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主外，我主內。放心。”

兩人之間，已然有了帝後共治天下的默契雛形。

命令下達，整個桃源縣像一架上緊了發條的精密機器，在沉默中高速運轉起來。

......

采石場，危岩之下。

福伯親自係上安全繩，最後一次檢查著每一個鑽孔的角度和深度。

他的老眼中沒有絲毫恐懼，隻剩下匠人對作品最極致的專注。

他身邊的弟子，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個個用油紙包裹的炸藥包，按照編號，送入對應的孔洞。

野渡口，蘆葦蕩深處。

周山親自為一名潛伏的護衛隊員臉上塗抹著偽裝的油彩。

他眼神冰冷，用一套無聲的手勢，做著最後的戰術確認。

二十名精銳，如同二十塊沒有生命的石頭，完美地融入了周圍的環境，殺氣內斂。

渡口那條必經的小路上，運輸隊長張全被“請”到了預設的位置。

他臉色慘白如紙，看著平靜無波的河麵，雙腿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幾乎要站立不穩。

而在桃源縣的製高點，議事廳的了望塔上。

李澈手持一架單筒望遠鏡，目光如鷹隼般，在采石場和渡口兩個方向來回巡視。

蕭青鸞站在他身側，一身勁裝，長發高高束起，顯得英姿颯爽。

她的身旁，兩名年輕的傳令兵早已待命，神情肅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晨霧，漸漸散去。

下遊的河麵上，一個不起眼的黑點，從薄霧中緩緩駛出。

那是一艘烏篷船，船頭站著兩個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人，看不清麵容。

船行至中遊，其中一個鬥笠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微微側過頭，那銳利的目光，掃過兩岸過於安靜的蘆葦蕩。

他的動作停頓了片刻。

最終，他還是沒有下令停船，隻是緩緩收回了目光，任由小船繼續向著約定的渡口，緩緩靠去。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

“嗚......”

一聲低沉的號角聲，從渡口方向的密林中響起，緊接著，三號塔上，一股黑色的狼煙，筆直地衝天而起！

目標出現！

李澈放下望遠鏡，還沒來得及下令。

“唰！”

采石場方向的二號塔頂，一麵巨大的白色旗幟，迎著晨風，猛然展開！

準備就緒！

兩道信號，如同兩道催命的符咒，在同一時間，抵達了最高指揮部。

李澈深吸一口氣，眼中爆出一團精光。

他猛地轉身，對著身旁早已蓄勢待發的兩名傳令兵，下達了兩道足以決定桃源縣命運的命令！

“傳令二號塔：點火！”

“傳令三號塔：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