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公主故作輕蔑地輕哼一聲:“那丫頭仗著自己有幾分醫術,竟不知天高地厚,主動提出要去侍奉佑安王。母後心慈,見她執意要去,便順水推舟,成全了她。這會兒,人已經被送去寧頤宮了。”
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不過啊,她那副德性,哪是能伺候人的主?剛進殿就得罪了佑安王,如今被關在柴房裏,怕是要被好好磋磨一番了!”
聽到這話,沈曼那雙盈盈水眸瞪得圓圓的,滿是不可置信:“這許姑娘如此不知廉恥,太後娘娘竟還讓她去寧頤宮侍奉佑安王?萬一衝撞了王爺,惹出什麼禍端來可怎麼辦?”
京城誰不知道,佑安王蕭景珩是當今聖上唯一的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自幼體弱,被太後和陛下捧在手心裏疼著。
他性子冷僻孤傲,最是厭煩旁人近身。
伺候在他身邊的人,無一不是太後精挑細選、家世清白、品行端正的,就連他身邊的大宮女白蕪,也是禮部尚書府的庶女出身。
如今,竟讓許諾去伺候佑安王,是不是太抬舉她了?
江時瑾也覺得長公主的話聽起來有些牽強。
他輕咳一聲,解釋道:“這許諾雖行為舉止乖張了些,但她的醫術,確實有幾分可取之處。七舅舅常年體弱多病,太醫們也束手無策,想來外祖母也是病急亂投醫,這才允了她去侍奉。你放心,七舅舅向來嚴苛,她那樣的粗野丫頭,想來沒過幾日便會被趕出宮。”
沈曼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眸底複雜的情緒。
這麼說來,這許諾也並非一無是處,否則也不會入了太後的眼。
這讓她心中頓時有了危機感。
“時瑾哥哥,當初聽說你跌落山穀,生死未卜,後來又聽聞你帶回一個女子,還......還口口聲聲說非她不娶,曼兒那段時日,真是難過得茶飯不思。”
她頓了頓,仿佛鼓起了巨大的勇氣,眼眶微微泛紅,“曼兒真的好怕......怕你失蹤這兩年,與那女子朝夕相處,真的暗生了情愫,忘了我們從小到大、青梅竹馬的情意。”
這番話,如同一隻柔軟卻帶著尖刺的手,狠狠揪住了江時瑾的心。
他看著沈曼泫然欲泣的模樣,心疼得無以複加。
“傻曼兒!”他伸出手緊緊握住了她微涼的柔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灼熱,“無論發生什麼事,在我心中,你才是我江時瑾未來的妻子!我對你的心意,從未變過!那許諾......她對我不過有救命之恩,我對她毫無男女之情!她亦無法與你相提並論!”
最後那句話,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沈曼越是溫婉,就越襯得許諾粗鄙無禮,更顯得自己前世的選擇愚蠢可笑。
見他眼底流露出的那份堅定不似作偽,沈曼緊繃的心弦這才鬆了下來,臉上綻開一抹雨後初晴般真心實意的笑。
那笑容柔美動人,看得江時瑾心神一蕩。
“有時瑾哥哥這番話,曼兒便放心了。”
兩人又說了些體己話,直到日頭偏西,沈曼才起身告辭。
她蓮步輕移,出了國公府的大門,坐上自家馬車。
車簾落下的那一瞬間,她臉上那副溫柔繾綣、含羞帶怯的神色,便如同退潮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凝的沉思。
她對著身邊的貼身婢女冷聲吩咐:“你去,仔細幫我打聽打聽,昨日時瑾哥哥和那個鄉野丫頭進宮麵聖,在養心殿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婢女應了聲“是”。
沈曼眼神幽深。
這件事處處透著古怪。
那個叫許諾的鄉野丫頭,不僅能讓一向聖眷優渥的時瑾哥哥當眾挨了板子,還能在轉眼間,就被太後特許去寧頤宮伺候身份尊貴的佑安王。
方才長公主和時瑾哥哥的說法也漏洞百出,根本經不起推敲。
沈曼心中隱隱覺得,這個許諾,絕非他們口中那個粗鄙無知、癡心妄想的鄉野丫頭那般簡單。
——
許諾被關在柴房已有幾個時辰,腹中饑餓難耐。
忽然,門被推開,幾個丫鬟魚貫而入。
她們在許諾麵前支起一張木桌,將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三菜一湯和一木桶熱氣蒸騰的白米飯逐一擺好。
飯香混合著油煙味,直鑽鼻腔。
許諾眼睛一亮,激動萬分:“這是給我準備的?王爺真好!”
她剛要上前,一名丫鬟伸臂攔住:“許姑娘,您誤會了,這飯菜不是給您吃的,是給您看的!”
“看?”許諾咽了口口水,“隻能看,不能吃嗎?”
“可不是嘛,王爺金口玉言,既說要為您備下三菜一湯,那自然得備齊。這三菜一湯就在眼前,您就好好瞧著吧!”另一個丫鬟幸災樂禍地補充。
許諾哭笑不得,這是讓她畫餅充饑?
這佑安王,果然擅長折騰人。
她越看越餓,腹痛加劇,手腳更發軟無力。
丫鬟們讓她“看”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慢條斯理地將飯菜撤走。
關上門後,她們在拐角處遇到白蕪,連忙行禮:“見過白蕪姑娘!”
“那鄉野丫頭如何了?”白蕪冷聲問道。
“瞧著是餓得狠了,臉色白得跟紙似的,我們隔得老遠,都能聽見她肚子咕咕作響呢!”一名丫鬟掩唇輕笑,語氣裏滿是嘲弄。
聽到這話,白蕪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這才有了些許笑意。
王爺是吩咐她給許諾準備三菜一湯,可沒說讓許諾吃。
一個舉止粗俗的鄉野丫頭,也配吃寧頤宮的飯菜?
簡直癡心妄想!
許諾不知道自己被白蕪算計了,心裏還在怨恨著謝逸塵。
這佑安王長得如此貌美,怎麼心腸那麼壞?
飯菜都準備好了,給她吃一口怎麼了?
她一想到那三菜一湯的香味,就饞得口水直流。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會更餓的。
算了,還是想想這壞心腸的佑安王吧,想想他那張昳麗絕色的臉,指不定就不餓了。
想了一會兒,她果然不那麼餓了,氣也消了些。
但奇怪的是,口水卻咽得更厲害。
這麼個美貌的人兒,她何時能近身......醫治啊?
正胡思亂想間,柴房的門忽然被猛地推開。
方才將她關進來的兩個嬤嬤臉色煞白、神情慌張,一把拉起她就往外拖:“許姑娘,快走!王爺寒毒犯了,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