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紅土崖公社是臨江縣革命地區，以大刀會起義和礦產儲備而聞名，但在六十年代每一個大隊都過的極其困苦。

張風陽所在的紅岩村大隊身處於山嶺之中，要不是公社幫襯，怕是日子不好過。

“姐姐，餓。”

棉鈴扒著灶台墊著腳，烏黑的大眼睛盯著灶上的大鐵鍋，見姐姐進來了，委屈巴巴的指著鐵鍋。

還有兩個小孩和她一樣也都圍著灶台，是大哥家的一對兒女，金金和鈴鐺。

“招娣，老三還沒回來嗎？”

張善從隔壁走了過來。

“還沒，媽好點了嗎？”

張招娣已經出去十幾次了，都沒看到人影。

“比昨天強，可惜隻找到半片安乃近，要是再有半片就好了。”

張善搖搖頭。

半片安乃近是大隊書記在家裏找出來的，大隊裏現在是真沒有藥了。

“哥，我們一起順著路去找找三哥吧。”

招娣等不及了，再過一小時天都得黑了。

“走！”

張善也不廢話。

紅岩村大隊，張風陽也已經快到家了，吃飽飯的年輕的身體讓他此時精力充沛。

“老三！”

“三哥！”

遠遠地傳來呼聲，張風陽抬頭看去，卻見大哥和招娣正快速向他跑來。

“大哥，招娣，媽怎麼樣了？”

張風陽加快腳步。

“媽很好，還是有點發燒。”

“你哪裏來的大衣啊？這扛的是什麼？”說話間張善跑了過來，吃驚的看著張風陽扛在肩上的麻袋。

“我來幫你扛，咦，蘿卜和白菜？”

張善將麻袋扛在了自己肩上，手一摸就知道麻袋裏是什麼了，忍不住震驚，居然是一整袋的蘿卜和白菜！

“回家說！”

張風陽笑著示意。

“風陽！”

一直站在門口張望的柳靜英一看張風陽回來了，趕緊跑了過去。

“外麵冷，去屋裏。”

看著跑到麵前的柳靜英，張風陽當即將身上的士兵棉大衣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

“回屋。”

張善背著包裹招呼他們，他已經聞到包裹裏的肉味了。

他們家已經很久沒見葷腥了。

一看三哥回來，棉鈴跑過來抱住他的腿，然後指著灶台嚷嚷著想喝大碴粥，都忘記她一直在等肉了。

“關門。”

張善示意自己老婆陳圓。

陳圓還在驚訝他們帶回來的是什麼，聽到後趕緊跑去把門關上了。

“招娣，碗都拿來！”

“嗯！”

“肉！有肉！有肉！”

大哥家的小丫頭鈴鐺鼻子尖，聞到肉味以後就急的嗷嗷叫，一聽有肉，金金和棉鈴也都跑了過來。

張風陽解開包裹。

先是把一罐子凍成乳白色的豬油提了出來放在桌子上，接著一樣樣的東西都取了出來。

“豬油？”

“豬肉！豬肉！有豬肉！”

“這是麵嗎？”

豬油，豬肉，兩串幹辣椒，油紙包裹的三包鹽巴，當白麵袋子提出來時，全家的目光都盯在了上麵。

“對，下麵是白麵，上麵是吃的！”

張風陽接過柳靜英端來的大碗，解開了白麵袋，油紙包裹的豬頭肉取了出來，還有剩下半隻的燒雞，一搪瓷茶缸的油滾花生米，兩瓶半塞在麵粉裏的白酒。

同時還有十來個黃白色沒有發酵的死麵饅頭。

“風陽，這些都是哪裏來的？”

張建軍忍不住問了。

“公社啊，非要帶我去縣城飯店吃一頓，我這跟著吃了點全打包回來了，大嫂，把這些東西都分一分，我去看看媽，我搞到藥了！”

張風陽撒了個謊就轉移了話題。

示意一下手中的藥包。

“有安乃近嗎？書記昨天把家裏的半片安乃近給了我們，媽吃了以後明顯好多了，要是能再吃一片估計就能好了！”

張善大喜，趕緊跟了上來。

隨著老父親給老媽灌下半碗大碴粥和一片安乃近，已經睡了很久的孫銀華漸漸地清醒了。

“媽，好點了嗎？”

張風陽試了試老媽的額頭。

“風陽啊......媽沒事。”

孫銀華虛弱的搖搖頭。

“媽，你看，我們有肉吃！”

張招娣捧著油紙過來了，油紙裏麵有燒雞和豬頭肉，她一過來小妹也跟著過來了，一直盯著肉。

“哪裏來的肉？”

孫銀華以為自己看錯了，看了好一會。

“三哥帶回來的，媽媽我們一起吃肉好不好！”棉鈴饞的不行了，吃了一塊肉，把她肚子裏的饞蟲都勾上來了。

“哪裏來的肉？”

孫銀華剛醒，腦子還暈乎乎的，想不明白哪裏能弄來肉吃。

“對了！”

張風陽從身上取出一小疊零錢放在桌上道：“這裏還有點錢，家裏的炭也不夠燒了，木頭也沒多少了，看看明天去大隊買一些回來，先少買幾袋就可以，不用買太多了。”

他取出大概有二十元零零散散的錢。

“咋，咋還有錢？”

張善盯著桌上的錢。

“煤炭不能直接買，先去大隊借，大隊的炭不多了前兩天就說誰也不能借炭了，我們家欠大隊那麼多錢大隊自然也不會借我們的，到時再拿出兩元錢去扛四袋劣炭回來，木柴我們偷偷進山砍就行。”

張建軍提醒一下，畢竟大隊裏家家戶戶都欠大隊的錢，他們家也不例外。

“爸說的對，買炭的事明天我去就行。”

張善也反應過來了。

“行！”

張風陽點頭。

陳圓知道張風陽外麵還有三個孩子，特意留下了一些肉和饅頭。

“靜英，你給風陽送過去吧，讓他給幾個孩子送去。”

陳圓叫來柳靜英，將油紙包遞給她。

柳靜英接過後點點頭，轉身去給張風陽送東西了。

“造孽啊。”張善看著弟妹離開的背影，歎息一聲，他知道自己弟妹怕是這輩子都要不到個名分了。

而且也別想改嫁了，大隊早就傳開了。

張風陽正在屋裏整理收獲，見柳靜英進來了，將燈芯絨馬甲拿起來遞給她道：“這個挺好看的，也暖和，你穿。”

“給招娣吧，我穿不合適。”柳靜英用手摸了摸燈芯絨馬甲，然後搖搖頭，看了看外麵後輕輕地趴在了張風陽懷裏。

張風陽知道她的意思，暗暗歎息，放下後攬住她道：“那我看看給你弄一身新棉襖和棉鞋。”

柳靜英搖搖頭，一言不發的趴在他懷裏。

“三鍋！”

這時棉鈴的聲音傳來，劉靜英和觸電一樣鬆開他，然後理了理衣服。

棉鈴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委屈道：“姐姐不給棉鈴肉吃！”

“她吃了三塊！”

招娣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兩塊！”

棉鈴抗議。

“就是三塊！”

“一塊！”

最終招娣氣的衝進來把她拖出去揍了。

大隊裏和張風陽有關係的，雖然日子也很艱苦，但卻不至於餓的沒飯吃，大隊對她們還是比較照顧的。

就算是地主王富貴一家都還過的下去。

畢竟小閨女生的女兒，說起來可是公社書記的孫女，也讓他們家免於批鬥。

張風陽帶著肉和饅頭出門了，大隊裏唯一過不好的卻是俏寡婦周美玲，她的婆婆王老太沒事就去罵她，今年好點了，也算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