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桃花嚇得心尖一顫,訕訕地收回手,再也不敢亂碰。
錢老板臉上堆著笑,心裏卻把這幾個鄉下人鄙夷了個遍。
他拍了拍手,門外候著的小廝立刻將一盤盤菜肴擺上了黃花梨木的方桌。
“夫妻肺片,麻婆豆腐,紅燒肉,還有我們福滿樓的招牌,焗鹽蝦!”
小廝報著菜名,錢老板搖著手裏的玉骨扇,笑嗬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幾位,嘗嘗吧,這可都是我們福滿樓的看家菜。往後啊,怕是沒這個機會吃咯。”
話裏話外的輕蔑,連豆娘都聽出來了。
胡桃花哪裏管得了那些,眼睛早就被那盤油光鋥亮、香氣四溢的紅燒肉給勾住了。
她第一個拿起筷子,也顧不上燙,夾了一塊就往嘴裏塞。
肉一入口,鹹甜適中的滋味瞬間在嘴裏化開,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好吃!太好吃了!”
周杏和豆娘見狀,也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
周杏夾了塊豆腐,豆娘則試了那焗鹽蝦。
兩人臉上瞬間都露出了和胡桃花如出一轍的驚豔表情。
豆娘舉著筷子,“奶奶,這蝦當真是又香又脆!”
錢老板聽著這沒見過世麵的誇讚,心裏的那點得意快要溢出來了。
他瞥了一眼從頭到尾都沒動過筷子的阮青雲,冷哼一聲,覺得這老婆子不過是在故作深沉。
阮青雲的視線在桌上掃過一圈。
夫妻肺片紅油倒是亮,但料汁渾濁。
麻婆豆腐看著唬人,那股子辣味卻單薄得很。
紅燒肉火候過了,肉色發柴。
至於那盤焗鹽蝦......
她伸出筷子,夾起一隻蝦,卻沒吃,隻是放在麵前端詳片刻,便又放回了盤中。
她慢悠悠地開了口,“錢老板這招牌,砸得可真夠響的。”
錢老板臉上的笑容一僵,“老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這焗鹽蝦,鹽炒得不均,火大了,蝦殼焦糊,裏麵的肉失了水分,吃著自然發幹。”
“這麻婆豆腐,用的是最次的幹辣子磨的粉,隻有燥辣,沒有醇香,全靠一把花椒提著味,糊弄外行罷了。”
“至於這夫妻肺片,講究的是麻辣鮮香,吃完了嘴裏得留著一股子回甘,最好配上一壺清冽的米酒,才算相得益彰。”
“你這倒好,一盤死鹹,糟蹋了東西。”
“還有這紅燒肉,最要緊的是入口即化,你這肉,怕是得用後槽牙使勁磨吧?”
一番話說下來,包廂裏靜得落針可聞。
胡桃花和周杏張大了嘴,筷子還停在半空,傻愣愣地看著阮青雲。
豆娘也懵了,她覺得明明很好吃的東西,怎麼到了奶奶嘴裏,就變得一無是處了?
錢老板的臉也跟開了染坊似的,手裏的玉骨扇捏得咯咯作響。
這擺明了是砸場子,打他的臉麼!
“好!好!好!”
他怒極反笑,猛地把手裏的扇子啪一聲拍在桌上。
“既然老夫人說得這般頭頭是道,想必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了?”
“光說不練假把式!有本事,你給我們露一手瞧瞧!”
阮青雲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她緩緩站起身,將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棍往桌邊一靠。
“帶路吧。”
錢老板氣衝衝地走在前麵,阮青雲跟在後麵,周杏幾人也惴惴不安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進了福滿樓的後廚。
十幾個廚子夥夫正在裏麵忙活,見到老板帶著幾個鄉下女人進來,都好奇地停下了手裏的活計,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胡桃花扯著周杏的袖子,壓低了聲音,滿臉都是匪夷所思,
“老婆子這是犯了什麼病?咋還會這些了?”
周杏心裏也七上八下的,怕胡桃花嘴不把門,瞪了她一眼,
“你少說兩句,當心娘聽見了,要你好看!”
胡桃花雖然嘴碎,平日裏沒少跟鄉裏鄉親的拉呱,但她還是怕阮青雲的。
畢竟真狠起來,她可鬥不過這個婆娘。
阮青雲對周圍的視線恍若未聞。
她走到灶台前,看了一眼案板上備好的活蝦,直接挽起了那寬大的袖子,露出幹瘦卻筋骨分明的手腕。
一隻隻蝦背上的黑線就被幹淨利落地挑了出來。
光是這一手,就讓旁邊幾個看熱鬧的廚子變了臉色。
這是個行家!
阮青雲將處理好的蝦瀝幹水分,開了火,熱鍋,下粗鹽。
隨著她的翻炒,那股子鹹香便開始在廚房裏彌漫。
火候一到,蝦子下鍋,蓋上鍋蓋,隻聽鍋裏傳來一陣劈裏啪啦。
不過片刻,她便猛地掀開鍋蓋。
一股鮮香瞬間炸開,充斥著整個後廚。
“好香啊......”
胡桃花和豆娘聞著這股味道,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忍不住往前湊了湊。
身後的幾個大廚也瞪大了眼睛,這老婆子竟然真的有兩把刷子。
阮青雲手腳麻利地將蝦盛進盤裏,那蝦殼紅亮,上麵均勻地裹著一層薄薄的鹽霜,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錢老板將信將疑地捏起一隻,吹了吹,送進嘴裏。
外殼酥脆鹹香,而裏麵的蝦肉,卻嫩滑彈牙。
這......這跟他剛才吃到的,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阮青雲看著他那副樣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
“現在,知道老身說的是真是假了吧?”
錢老板回過神來,看阮青雲的神情徹底變了。
他對著阮青雲深深一揖,
“老夫人!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您才是真正的大師傅!”
他激動地搓著手,“快!快把咱們收來的那批山珍拿出來!請老夫人指教!”
幾個夥計手忙腳亂地抬出一個大木箱。
箱子一打開,裏麵正是阮青雲讓徐大江他們采回來的那些灰毛菌和土甘。
阮青雲瞥了一眼,卻沒急著動手。
她重新走到灶台邊,拿起一塊幹淨的抹布,慢悠悠地擦著灶台上的水漬。
“錢老板,這指教,可不是白指教的。”
她頭也不抬地開了口。
“這道菜,算是我老婆子獨創的。往後,你們福滿樓每賣出去一份,都得給我十文錢的提成。”
“另外,這方子,我隻賣給你福滿樓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