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書書壓下心頭的驚駭,迅速拉著小菊進了屋,並飛快地掩上了門。
屋裏隻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豆大的火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壁上,晃動不休。
“小菊,謝謝你。”林書書握住她粗糙的手,真誠道謝。
在這個人情涼薄的王府,這份善意提醒,無異於雪中送炭。
小菊嚇得連連擺手,聲音都帶著哭腔:“林姐姐,你千萬別這麼說,我......我就是聽了一耳朵,怕你吃虧。”
她將自己聽到的隻言片語說了出來。
無非是管事婆子和幾個相熟的嬤嬤抱怨,說她一個來路不明的丫鬟憑什麼得了王爺的青眼,住進了燼園,言語間滿是怨毒和不甘,還提到了“總有辦法讓她犯錯滾出去”。
林書書心中了然。
這是職場霸淩的古代版,無非就是那些下三濫的手段。
在飯菜裏動手腳,在她奉茶的路上使絆子,或者偷走她需要用的東西。
“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林書書安撫著受驚的小菊,“天色晚了,你快回去吧,別讓人看見了。”
“嗯嗯,林姐姐你一定多加小心!”
送走小菊,林書書重新關上門,靠在冰冷的門板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她以為搬進燼園,暫時遠離了下人房的是非之地,會清靜一些。
現在看來,她是被推到了一個更危險的風口浪尖。
她環顧這間小小的偏院屋子。
比下人房的通鋪好了太多,幹淨、整潔,甚至還有一張小小的梳妝台。
她伸手撫上那張黃花梨木的梳妝台。
【上一個住在這裏的姑娘叫小翠......她人很好的,每天都會把我擦得幹幹淨淨......可惜了......她隻是手抖了一下......】
是那個被王爺一巴掌拍死的奉茶人。
林書書的心猛地一沉。
這間屋子,就是為王爺的奉茶人準備的。
而它的前幾任主人,下場一個比一個淒慘。
這裏不是什麼恩寵的象征,而是一個離死亡最近的位置。
接下來的兩天,風平浪靜。
管事婆子似乎在尋找時機,並未立刻發難。
而蕭燼,自從那天決定出征後,就整日待在書房,處理著堆積如山的軍務,連吃飯都是在書房解決。
林書書每日三次奉茶,都隻是安靜地進,安靜地出。
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流。
他不再用那種審視的眼神看她。
而她,也漸漸習慣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和藥草味。
這天清晨,林書書正準備去茶房取新到的寒山泉水,卻發現整個燼園的氣氛都有些不對勁。
下人們行色匆匆,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緊張和好奇,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議論。
林書書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她攔住一個相熟的小廝,低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小廝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宮裏來人了!皇上賞了王爺一位美人,聽說還是吏部尚書家的千金,叫盧婷婷,人已經到前廳了!”
皇帝賞的人?
這些古人真就這麼好哄嗎?
林書書心頭警鈴大作。
這才安穩了一點,馬上來了個搞事情的人。
以她現在的身份,哪怕隻有一點點的動蕩,可能就會小命不保。
林書書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什麼美人恩寵,而是監視!
蕭燼手握重兵,功高蓋主,皇帝肯定對他忌憚已久。
將一個尚書千金安插到他身邊,名為賞賜,實為眼線,這再明顯不過了。
這靖王府,要變天了。
果然,沒過多久,秦風就麵色凝重地過來傳話,讓燼園所有有頭臉的下人都去前廳“迎接”新主子。
林書書作為王爺的奉茶人,自然也在此列。
她跟在管事婆子身後,垂著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踏入前廳,一股濃鬱而甜膩的熏香就撲麵而來,與靖王府素來的冷冽格格不入。
主位上,蕭燼麵無表情地坐著,隻是周身的氣壓比往日更低,沉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的身側,坐著一位衣著華貴的年輕女子。
她穿著一身藕荷色的宮裝,雲鬢高聳,珠釵環繞,妝容精致,眉眼間帶著一股久居上位的倨傲。
她看向蕭燼的眼神裏帶著癡迷和勢在必得,而掃向底下站著的下人時,則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輕蔑。
這就是盧婷婷。
“王爺,您府上的茶,可真是......”盧婷婷端起手邊的茶盞,隻看了一眼,便嫌惡地蹙起了眉,“這般粗陋的青瓷,在我們宮裏,都是給下等宮人用的。”
管事婆子臉色一白,連忙躬身:“盧姑娘恕罪,王爺......王爺素來喜好簡素。”
“是嗎?”盧婷婷嬌笑一聲,那笑聲像羽毛,輕輕刮在人心上,卻帶著刺,“王爺是戰神,不拘小節是自然。但如今王府有了女主人,這些規矩,也該改改了。”
她這話,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靖王府的女主人。
蕭燼的臉色又冷了幾分,卻沒有開口。
這個女人,不好對付。
她和管事婆子那種隻會在背後使絆子的蠢貨不一樣,她更懂得如何利用身份和規矩來壓人。
就在這時,盧婷婷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了林書書的身上。
或許是林書書的容貌雖隻算清秀,但那份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沉靜氣質,讓她在一眾戰戰兢兢的丫鬟中,顯得有些特別。
“你,是做什麼的?”盧婷婷指著她,頤指氣使地問道。
林書書心中一緊,出列,福身行禮:“回姑娘,奴婢是王爺的奉茶人,林書書。”
“奉茶人?”盧婷婷挑了挑眉,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就你?”
她上上下下打量著林書書,眼神刻薄:“這奉茶可是個精細活兒,尤其是在王爺身邊伺候。看你這笨手笨腳的樣子,別是衝撞了王爺才好。”
她說著,目光轉向管事婆子:“去,把我從宮裏帶來的‘雀舌’取來,再換一套玉瓷茶具。從今天起,王爺的茶,由我親自來泡。也讓你們這些鄉野丫頭學學,什麼才是真正的規矩。”
這是當著王爺的麵,直接奪了林書書的差事,還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管事婆子的眼中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立刻就要應聲。
林書書卻是心中一喜,這狗屁活,你愛幹你就幹去,誰稀罕跟你搶似的。
但是該怎麼表現得不那麼情願,才是現在最關鍵的地方。
畢竟她好不容易才博得了瘋王那麼一絲絲的信任,最好因為這件事,讓瘋王對她產生愧疚。
賞她個幾十萬銀子,讓她走,讓她闖蕩江湖去。
林書書心中狂喜,麵上卻是一片煞白。
她恰到好處地咬住了下唇,指尖微微蜷起,將那份“不甘”與“委屈”拿捏得恰到好處。
她甚至在心裏給自己頒了座小金人,這演技,不去混演藝圈都可惜了。
她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纖弱的陰影,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株被風雨摧殘的小白花,脆弱得不堪一擊。
“奴婢......不敢。”她用一種幾不可聞的聲音回道,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顫抖,“盧姑娘是貴人,奴婢身份卑賤,自當聽從姑娘的安排。”
這話說得,既顯出了對盧婷婷身份的“畏懼”,又透著一股被迫讓位的淒楚。
果然,盧婷婷聽了這話,眉梢的得意更盛。
她輕哼一聲,像一隻鬥勝了的孔雀,目光輕飄飄地掃過林書書,那眼神仿佛在說:算你識相。
管事婆子見風使舵,臉上的諂媚幾乎要堆出褶子,立刻躬身應道:“是是是,盧姑娘說的是!奴婢這就去準備!林書書,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退到一邊,別在這裏礙了盧姑娘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