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死後，靈魂飄在半空。

我自以為最孝順的兒子，沒給我買骨灰盒，而是用我的鹹菜壇子，盛著我的骨灰。

他抱著鹹菜壇子，在靈堂前，對親戚哭訴：

“我爸一輩子節儉，臨終前交代了，身後事一切從簡，不能鋪張浪費，他生前最喜歡這個鹹菜壇子了！”

親戚們無不抹淚，誇他孝順，全了我的遺願。

可他們不知，前一秒，我兒子還在為省下三千塊骨灰盒錢而欣喜若狂。

更不知，我遺囑裏，他能繼承的遺產，與他為我身後事花的每一分錢，都息息相關。

1

“爸！您怎麼走得這麼突然啊！”

我孝順的兒子李偉，抱著鹹菜壇子，跪在遺像前，號啕大哭。

壇子裏，是我的骨灰。

靈堂簡陋，白布是舊床單，花圈蔫蔫的。

來吊唁的親戚圍著他，遞上紙巾。

“小偉啊，別太傷心了，人死不能複生。”

“是啊，你爸知道你這麼孝順，在天之靈也安息了。”

李偉淚流滿麵，哽咽著。

“我爸一輩子不容易，太節儉了。”

他舉起鹹菜壇子，泣不成聲。

“他臨走前拉著我的手，說千萬別給他買那死貴的骨灰盒，浪費錢。”

“他說，生前最喜歡的就是這個陪了他二十年的鹹菜壇子，就用它裝著，踏實。”

我飄在半空，怒不可遏。

放屁！我何時說過這話！

這壇子，是我二十年前嫌它漏氣扔掉的！

親戚們一陣唏噓。

大姑拭淚：

“老李這輩子，真是苦了自己，還好有小偉這麼個懂事的兒子。”

二舅拍著李偉的肩：

“好孩子，你全了你爸的遺願，這就是最大的孝順！”

李偉痛哭流涕。

“我爸......我爸連遺像都讓我用他身份證上的照片，說別花錢再去照了......”

我看著牆上那張模糊嚴肅的遺像，氣結。

半小時前。

李偉關上門，確認無人。

他掏出手機計算，念念有詞。

“骨灰盒三千塊，省了。”

“壽衣兩千塊，穿他自己的舊衣服，省了。”

“靈堂布置五千塊，自己動手，花了一百買白布，省了四千九。”

他越算眼睛越亮，最後激動地一拍大腿。

“天呐！裏外裏省了快一萬塊！”

“老頭子，你可真是我的活菩薩！”

然後，他對著鏡子練習悲痛，醞釀情緒，打開門，抱著我的鹹菜壇子，開始表演。

我看著他，隻覺惡心。

我李國強一輩子兢兢業業，自己節儉，卻從沒虧待過這個兒子。

他從小到大，吃的穿的，哪樣不是最好的？

他結婚，我掏空積蓄給他買房買車。

他創業，我拿出養老本給他。

可我換來了什麼？

換來他用鹹菜壇子裝我，還用我的節儉當他貪婪的遮羞布！

我的孫女，十歲的李玥，拉了拉李偉的衣角。

“爸爸，我們為什麼不用那個好看的木頭盒子裝爺爺？”

火葬場當時推薦了一款三千塊的楠木骨灰盒。

李偉神情一滯。

他低聲嗬斥：

“小孩子懂什麼！這是你爺爺的遺願！”

李玥脖子一縮，眼眶泛紅。

“可是......爺爺說他不喜歡鹹菜的味道。”

李偉麵色鐵青。

“你再胡說八道，就給我回屋裏去！”

李玥嚇得噤聲，垂頭不語。

我看著孫女，心如刀割。

好兒子。

我的好兒子！

你以為我死了，就沒人治得了你？

你以為我那千萬家產，你穩拿了？

2

吊唁的人陸續離開。

李偉收著份子錢，喜不自勝。

他老婆，我的兒媳張麗，湊了過來。

“收了多少？”

李偉得意地晃了晃厚信封。

“三萬多，夠本了。”

張麗撇嘴：

“這靈堂布置得跟鬧著玩似的，真丟人。人家還以為我們家多窮呢。”

李偉不以為然。

“懂什麼，這叫人設！孝順、節儉、尊重逝者意願！你沒看大姑二舅他們，都快感動哭了。”

“麵子值幾個錢？省下來的才是真金白銀！”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目露貪光。

“等老頭子的遺產一到手，咱們就換大別墅！”

我冷眼看著這對夫妻。

別墅？我怕你連現在的房子都保不住。

葬禮草草結束。

李偉用餅幹點心打發了親戚。

他迫不及待地找出我的保險箱。

“遺囑！遺囑肯定在這裏麵！”

他記得密碼，是我和他媽的結婚紀念日。

保險箱打開了。

裏麵沒有房產證、存折和遺囑。

隻有一個牛皮紙袋，和一個小小的U盤。

李偉愣住。

他拿起牛皮紙袋，拆開。

裏麵是一封信。

是我留給他的。

“致吾兒李偉：”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不在人世。關於我的遺產，我已全權委托我的法律顧問，張偉倫律師處理。”

“待我身後事處理完畢，張律師自會與你聯係，安排遺囑宣讀事宜。”

“另，隨信附上U盤一個，是我留給你最後的禮物，切記，待遺囑宣讀後方可打開。”

“父，李國強。”

李偉翻來覆去地看信。

“張偉倫？哪個張偉倫？”

張麗提醒他：

“就是爸之前那個法律公司的顧問，那個戴金絲眼鏡，看起來很精明的男人。”

李偉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搞什麼鬼？還請律師？直接把東西給我就完了！”

他拿起U盤，眼神閃爍。

“最後的禮物？這裏麵會是什麼？”

張麗也好奇：

“會不會是那些數字貨幣的密碼？我聽人說爸之前研究過那個。”

李偉心頭火熱。

“有可能！”

他攥著U盤，卻忍住了。

我信裏交代，遺囑宣讀後才能看。

萬一提早看了，影響繼承怎麼辦？

“等！等那個張律師聯係我！”

李偉收好信和U盤，開始焦灼等待。

我飄在他身邊，心中冷笑。

3

李偉等了三天，如坐針氈。

手機二十四小時不敢靜音。

第四天上午，門鈴響了。

李偉立刻彈起，衝去開門。

門口是西裝革履的張偉倫律師，身後跟著兩個助手。

“李先生，你好。”

張律師一絲不苟。

“我是李國強先生的遺囑執行人，張偉倫。”

李偉立刻換上悲痛恭敬的表情。

“張律師，您好您好，快請進。”

他忙著倒水拿水果。

“我爸的事......唉，我都聽他的，全聽您的安排。”

張律師頷首，沒有坐下，拿出了一份文件。

“李先生，在你父親的遺囑宣讀之前，根據他的生前委托，我們需要先進行一項【孝子行為最終審計】。”

李偉愣住。

“什......什麼審計？”

張律師推了推眼鏡，語氣平淡。

“就是對您為李國強先生辦理身後事所產生的一切行為和費用，進行核對與結算。”

他將一份文件遞給李偉。

“這是第一份賬單，請您過目並支付。”

李偉接過文件，低頭一看，瞳孔驟縮。

“發票抬頭：天堂殯儀服務有限公司”

“服務項目：”

“1.頂級楠木雕花骨灰盒（尊享款）......費用：29999元”

“2.意大利手工真絲壽衣（定製款）......費用：18888元”

“3.專業靈堂設計與布置（豪華套餐）......費用：35000元”

“4.吊唁鮮花（花之城空運白玫瑰、白百合）......費用：12000元”

“總計：95887元。”

李偉手抖，聲音變調。

“這......這是什麼意思？我沒買這些東西！”

“我爸的骨灰盒是鹹菜壇子！壽衣穿的是他自己的舊衣服！靈堂是我自己搭的！”

張律師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李先生，我知道。但李國強先生生前與我們公司簽訂了一份【身後尊嚴保障協議】。”

“協議規定，如果在他的葬禮上，您為他選擇的服務及物品低於我方公司【基礎標準】，我方將自動為您升級為【尊享套餐】，並由您，也就是他的唯一指定繼承人，來支付全部費用。”

“至於您說的鹹菜壇子......”

張律師從助手手裏接過一個紫檀木盒，打開。

裏麵是一個嶄新的楠木骨灰盒。

“李國強先生的骨灰，我們已經在昨天，按照協議規定，妥善地移入了這個骨灰盒中。”

李偉的眼睛瞬間紅了。

“你們......你們憑什麼！那是我爸的骨灰！”

張律師冷靜回應：

“我們是根據李國強先生本人的書麵授權進行操作的，一切合法合規。”

“至於那個鹹菜壇子，我們已經按照醫療廢棄物的標準，進行了無害化處理。”

“噗通”一聲。

我看見，那個鹹菜壇子，已被專業人員扔進了焚燒爐。

李偉臉色變幻，指著賬單，手指哆嗦。

“九萬多......你們這是敲詐！”

張律師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李先生，請注意您的用詞。”

“這筆費用，必須在遺囑宣讀前結清。這是李國強先生遺囑生效的前置條件。”

“如果您拒絕支付，將被視為主動放棄遺囑繼承權。”

放棄？怎麼可能！那可是千萬家產！

李偉胸口劇烈起伏，死死盯著張律師。

“你的意思是，我不付這筆錢，就一分錢遺產都拿不到？”

張律師點頭。

“是的。”

空氣凝固。

李偉的拳頭咯咯作響。

他以為省下一萬，結果要倒貼近十萬！

他感覺自己被死了的爹耍了！

我飄在空中，看著他憋屈的樣子，魂體舒暢。

兒子，別急。

這還隻是開胃菜。

4

“好！我付！”

李偉咬牙切齒。

他衝進臥室拿卡，麵如死灰。

刷卡，簽字。

POS機吐出長長的憑條。

九萬五千八百八十七元。

就這麼沒了。

張麗臉色煞白，噤若寒蟬。

張律師收好憑條，公式化地點頭。

“感謝您的配合，李先生。”

李偉咬著牙問：

“現在可以宣讀遺囑了吧？”

他隻想快點拿到錢，彌補損失。

張律師卻搖了搖頭。

“抱歉，李先生，現在還不行。”

李偉怒火中燒。

“你什麼意思？耍我玩嗎！”

張律師波瀾不驚。

“剛才說了，這是最終審計。剛才支付的，隻是第一部分：殯葬用品費用。”

“接下來，是第二部分：親友答謝費用。”

他又拿出一份文件。

“根據李國強先生的指示，他去世後，需要為前來吊唁的親朋好友，以及他生前的好友鄰居，舉辦一場高規格的答謝宴。”

“地點定在五星級的盛唐酒店，標準是每人1888元。”

“根據到場吊唁的賓客名單，加上需要額外感謝的人員，共計68人。”

“總費用是：128384元。”

張律師將菜單和賬單預估放在李偉麵前。

“宴會已經預定在明晚。同樣，這筆費用需要您在宴會開始前支付。”

“否則，依舊視為您放棄繼承權。”

李偉看著十幾萬的賬單，眼前一黑。

他為了一萬塊沾沾自喜。

結果他爹反手安排了一場十幾萬的宴席！

“他瘋了嗎！他一個死人，搞這些排場給誰看！”

李偉終於咆哮起來。

張律師鏡片後的目光，透出一絲冷意。

“李先生，請尊重逝者。我隻是在執行他的意願。”

“李國強先生說，他一輩子節儉，不想死後還被人議論，說他的兒子不孝，連頓好飯都舍不得請親戚朋友吃。”

“他要走得體麵。”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兒子，是一個孝順、大方的人。”

每句話，都像一記耳光，抽在李偉的臉上。

他之前標榜“孝順”的說辭，被我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

而且是讓他大出血。

張麗在一旁，腿都軟了。

“小偉......這......這怎麼辦啊......十幾萬啊......”

李偉死死瞪著張律師，仿佛要燒出兩個洞。

他終於明白。

這不是審計。

這是報複！

是他那個死了的爹，精心策劃的報複！

“還有嗎？”

李偉聲音沙啞，帶著絕望。

“一次性都說出來！還有多少坑等著我跳！”

張律師扶了扶眼鏡，平靜開口。

“當然有。”

“第三部分，是社會貢獻與名譽恢複費用。”

“第四部分，是精神遺產傳承費用。”

“以及最後，第五部分，遺囑執行及公證費用。”

“具體金額，會在相應流程啟動時，再向您出示賬單。”

李偉身體一晃，靠牆站穩。

沒完了......還有三項！

每一項都像無底洞。

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他那個看似老實巴交的父親，竟在死後，布了這麼大一個局！

我飄在遺像前，冷冷看著失魂落魄的兒子。

遊戲，才剛剛開始。

想繼承我的千萬遺產？

可以。

先拿錢來，把你欠我的“孝順”，一點點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