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收拾完所有家務做完飯，我疲憊地完全沒胃口。

我照例讓兒媳和孫子先吃。

我先帶兒媳養的狗下去遛，我同時散散步放鬆。

在狗子嗅嗅翻翻中，我在手機上給孫子找食譜。

突然一條帖子刷新了出來：

【狗狗那麼可愛，怎麼可以用來試藥！】

【應該用我的婆婆來試，我婆婆可以代替狗狗！】

帖子封麵有配圖。

而那配圖裏的狗，跟我正在遛的這隻，一模一樣！

1、

我愣了一下，點開那帖子。

隻一眼，我才要放大狗狗圖片，再細致確認的動作頓住。

已經不用了。

帖子貼主的頭像，隨著我點進帖子，已經在左上角放大。

那頭像，赫然是我兒媳李嘉嘉的自拍照。

跟她微信頭像，一模一樣！

帖子，是我兒媳發的！

帖子裏說的希望用來代替狗試藥的婆婆，是我！

帖子的內容不多。

說狗和人類的腸胃相似。

所以狗被用於試用新研發的藥。

過關了，才能慢慢用到人的身上。

兒媳抗議。

不該用狗狗試藥，應該用我這個婆婆試藥！

帖子的評論區很熱鬧：

【哇哇哇，這是姐妹養的狗狗嗎，好漂亮！】

【我不知道你婆婆有沒有做過什麼。】

【但你婆婆要是代替這隻狗狗的話，我不管，我同意！】

兒媳回複；

【不是代替這隻，是代替全天下所有狗狗哦！】

【我那婆婆，嘖，比不上任何一隻狗！】

有反對的評論：

【那怎麼也是婆婆，是長輩，你這麼說合適嗎？】

這條評論下，很多人在罵。

罵零秒猜出評論人的年齡和身份。

罵老不死的不要上網，不要汙染網絡環境。

兒媳將評論置頂：

【反駁我，我讓進這條帖子的所有人都看到你，都罵你！】

【老不死的，讓你隨便對我指手畫腳，你去死吧！】

有更極端的評論：

【世界上怎麼會有婆婆這種物種！】

【她什麼都不做，就是活著呼吸空氣，我都覺得惡心！】

【要是能給我一個願望，我希望所有婆婆全部死絕！】

兒媳立馬發了個附和的表情，言語更極端：

【姐妹，太同意不過了，她就算一直撒錢給我，也還是惡心！】

【我希望她遭遇火災，全身燒傷，流膿流血，痛苦煎熬的死！】

還有更多形形色色，全是在聲討婆婆。

說到最後，代替的東西也越來越離譜。

從狗，變成了希望婆婆代替蟑螂製藥。

變成了希望婆婆代替蛆鑽糞坑......

兒媳一個個回複，字裏行間滿是興奮和讚同。

【哈哈哈哈，姐妹們都太有才了！】

【祝你們也祝我，願望成真！】

我越看心越梗住，很不安，很疑惑。

兒媳跟兒子結婚四年。

四年裏，我們從未互相紅過臉，從來沒有矛盾啊。

她怎麼會，突然這麼說我？

我點開了她的主頁。

刷一下，三百條帖子。

一眼粗略望去，全是在聲討我，嫌棄我。

無所適從間，兒子的聲音突然響起。

“媽，你幹嘛呢？”

回身，我看見兒子從小區門口走向我。

他目光落在我的手機上，眉頭皺了皺。

“手機癮真大，連遛狗的時候都在玩。”

“怪不得嘉嘉一直說你......”

“少玩手機，多給嘉嘉分擔一下家務，別讓她太累著了！”

我手機癮大？

我一直在玩？

我沒有給兒媳分擔家務？

那我這一身才幹的汗和沒散去的油煙味算什麼？

“她......她是這麼跟你說的？”

兒子嘴角無奈地勾了勾。

“也不用她跟我說了，我這都自己親眼看到了。”

“真的，你少玩點吧，幫我們年輕人分擔分擔吧！”

兒子說著，不等我反應，跟我錯身而過。

“好不容易早下班一回，餓死了。”

“別躲著玩手機了，一起回去吧！”

2、

門推開，正在吃飯的三歲的孫子抬頭。

一笑，他蹬蹬蹬立刻跑了過來。

“爸爸回來啦！”

兒子笑著將孫子抱起，靠在肩上。

被抱起的孫子越過兒子，才看到我。

他又喊了一聲。

“老不死回來啦！”

我臉色一僵。

這已經記不住是孫子第幾次我回來時喊我老不死了。

我糾正過他。

兒子糾正過他。

兒媳糾正過他。

當時他都乖乖改正。

可後麵很多次我從外麵回來，他還是依舊。

以前，我沒往深了想。

以為小孩一次學壞，糾正就是需要反反複複，一次又一次的。

可如今。

他可能不是“一次學壞”。

眼前，這一聲老不死恍若隻有我聽見了。

兒子毫無反應，抱著孫子走向飯桌。

兒媳看到我，推了一副碗筷給兒子後，也給我推了一副。

連帶著推出來的，還有一盤兒子不愛吃，但兒媳愛吃的素菜。

她招呼我。

“媽，快點過來吃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這個菜炒的好好，快來吃，我特地給你留了那麼多！”

突然撲麵而來的事實，攪得我心亂，攪得我難以深思。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我忐忑著擺擺手。

“......不了，我還不餓，我先不吃了......”

說著，我就要先去洗澡，清醒清醒。

兒媳臉上滿是失望。

“啊？可這是我特意給你留的啊。”

“媽，你就吃吧，先吃一點。”

她邊說著，邊又將那盤我同樣不愛吃的菜，往我麵前推推。

我還要拒絕，兒子突然重重嘖了一聲。

“媽，你就快點吃吧！”

“天天活也不幹，吃飯還要三催四請，哪來的壞毛病！”

兒媳輕輕拍一下兒子的肩。

“你別胡說，媽就是暫時沒胃口，她待會會全部吃完的。”

“媽，是吧？”

兒子臉色緩和一些。

“你啊，總是這麼體貼，這麼替人著想。”

“媽，還不快過來吃飯，別擺那架子了！”

“整個家裏，就你活得最輕鬆，還偏偏，就你事最多！”

整個家裏，就我活得最輕鬆？

心底一股委屈翻湧，我一時控製不住。

抓過筷子，我橫插進兒媳推來的那盤菜中間，一翻。

上半邊的菜被翻開，露出了幾處冒著泡泡的白。

那冒著泡泡的白旁邊，是零星的紅色顆粒。

兒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看到我的動作，看到我翻出來的東西。

他愣了一下。

“這菜裏的，是什麼？”

我看向“體貼善解人意”的兒媳。

“這是被故意吐的一口口唾沫，是我吃了會過敏的蝦肉顆粒！”

兒媳的臉色煞白了一分。

但幾乎是立刻，又調整了過來，變戲法一樣驚呼一聲。

“媽，今晚的菜都是你做的，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媽，你......這個菜，我已經吃過了......”

兒媳說著，捂住嘴，作勢欲嘔。

兒子的臉色一下鐵青了。

他深吸一口氣，砰地一拍桌子，蹭地站起。

他狠狠瞪著我，低吼。

“媽，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家裏的活，全推到嘉嘉身上，你一點不管，隻會玩手機！”

“好不容易今晚給我和嘉嘉做一頓飯，你居然做這種惡毒手腳！”

“嘉嘉蝦肉嚴重過敏，碰一下都會出問題！”

“萬幸她還沒吃到！”

“她要是吃到了，這會還有沒有命都不知道！”

“你......”

我晃了一下，呼吸急促。

看著麵容委屈的兒媳。

看著沒有腦子還在責怪我的兒子。

我也吼了起來。

“飯菜是我做的，但加口水和蝦肉的，不是我！”

“是你嘴裏誇著體貼，替人著想的媳婦！”

我不管不顧，亮出李嘉嘉的主頁，懟在兒子麵前。

“五天前，她發帖罵我，希望我能代替實驗犬！”

“三天前，她拍了我做家務做飯的背影，罵我下賤，一輩子的勞碌命！”

“剛剛，她拍了這盤菜，得意洋洋炫耀自己給我加了料！”

“我從沒招惹過她，我自問，我這婆婆做得規矩！”

“該出錢出錢，該出力出力，能不說話就一定閉嘴！”

“可我做到這個份上，居然還是不知道怎麼就招惹了她，她這麼對我！”

“你也知道她蝦肉嚴重過敏啊！”

“可即便這樣，她還是冒著危險處理蝦肉，還是加到菜裏吐了口水讓我吃！”

“還有你，三歲那年你爸就去世了！”

“這麼多年，我一直一個人辛辛苦苦帶著你！”

“我自問我對你更不差！”

“小時候的玩具補習班興趣班，學校出遊旅遊，能滿足我都滿足！”

“你要婚嫁，即便我當時生意上出了那麼大的問題，但我還是竭盡所能滿足你的要求！”

“彩禮酒席，我給的，房子首付，現在的月供，我出的！”

“可你又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你媽我在你眼裏，盡是奸懶饞滑！”

3、

我闡清了事實。

兒子看清了我的手機屏幕。

他的目光躲閃了，不再看我。

轉而，眉頭深深皺起，看向兒媳。

兒媳也已經看清我的手機屏幕了。

她臉上的委屈和做作，頃刻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坦然。

她看著我，先開了口。

“既然你都已經發現了，那我沒什麼可瞞的。”

“對，就是我做的，我就是討厭你！”

“自古婆媳是冤家，天然的敵對關係，我討厭你，合情合理！”

“我孩子出生之後，你搬過來，是照顧了我，照顧了孩子。”

“可我不自在！”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想法，有沒有心思，反正我看著你就是不自在！”

兒媳的臉上滿是厭惡。

“你為什麼有婆婆這麼一個身份！”

“你為什麼就不是可以隨意供我使喚，我用得心理毫無負擔的保姆！”

“跟你住在一起，我壓力很大！很大很大！”

“我很討厭你！越來越討厭！”

“我都後悔當初結婚，沒找個父母雙亡的男人了！”

我顫了一下，有些站不穩。

“我既給了你錢，也給你找過月嫂和保姆的！”

“是你自己不要，你非叫我過來......”

兒媳冷冷打斷。

“她們沒有你盡心，也沒有你好用！”

“所以我問你為什麼有我婆婆這麼一層身份！”

“你如果不是我婆婆，我會和你好好相處的！”

我懂了。

我懂了。

隻要我是婆婆，我就是有罪的。

不管做得怎麼樣，我都是有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