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謝雲辭與蘇沐塵明目張膽地在府內同行同止,姿態親昵,儼然他們才是夫妻。
關於他是災星,阻擋了大夏國運,妨礙聖女傳承的流言甚囂塵上,他知道這是謝雲辭在逼她。
淩雲氣得雙眼通紅,沈寒戈卻異常平靜。他隻是默默擦拭著隨身的佩劍,反正再過幾日,他就會離開,此生不再回來。
直到一名留守沈家祖墳的老仆連滾帶爬地闖入,老淚縱橫:“將軍!不好了!有人、有人在老將軍墳前......”
沈寒戈心頭劇震,策馬狂奔至城郊。
雨水混著泥濘,眼前的景象讓她血液瞬間逆流——
父親的墓碑被砸得粉碎,汙濁的黑狗血潑灑得到處都是。幾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正獰笑著揮舞浸過狗血的鞭子,父親的骸骨在泥濘中被抽打、踐踏。
“抽!給老子狠狠地抽!養出那麼個災星禍害,死了也別想安生!”
那一刻,沈寒戈腦中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
猛地奪過其中一人手中的鞭子,挾著他滔天的恨意與絕望,呼嘯著落在那些惡徒身上。
“啊!”起初那人還在叫罵,“災星殺人啦!”
可很快,罵聲變成了哀嚎,最終歸於無聲。
雨水衝刷著滿地狼藉,混合著血水與泥濘。沈寒戈力竭地跪倒在父親的碎骨前,徒手想將那些白骨攏入懷中,卻怎麼也拚湊不回一個完整的形貌。
他終於崩潰,仰起頭,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哀嚎,哭聲穿透雨幕,在空曠的墓地裏久久回蕩,如同杜宇啼血。
當謝雲辭聞訊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沈寒戈跪在傾盆大雨中,一塊一塊從汙泥中撿拾骸骨,雨水混著泥漿從她臉頰滑落,渾身濕透,狼狽不堪。
謝雲辭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一股寒意夾雜著莫名的恐慌從心底竄起。流言確實是她有意縱容,想逼他低頭,可她絕未想到,竟會有人膽大包天到跑來掘墳鞭屍!
她強壓下心悸,快步上前,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夫君,不是我......此事我定會嚴查,必將那些刁民碎屍萬段!”
她伸出手,想去扶他起來。
手還未觸碰到他,便被沈寒戈狠狠甩開!
“滾——”
他抬起頭,那雙曾映著星火與愛意的眼眸,此刻隻剩下無邊死寂與淬入骨髓的恨意。謝雲辭被這眼神嚇得硬生生後退了半步。
“謝雲辭,我同意了。你想做什麼便做吧。”
這句話不像允準,更像是一道最終判決。
謝雲辭的第一反應不是得償所願的狂喜,而是心臟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的窒息感。最終丟下一句:“我......我這就去查清凶手!”落荒而逃。
謝府開始張燈結彩,為大婚做準備。
謝雲辭親自下令,此次婚禮的規格,必須遠超當年嫁給沈寒戈之時。她的沐塵哥哥已經很委屈了,她一定要盡全力彌補他。
絲綢如雲,紅綢似火,整個府邸籠罩在一片極致的喜慶中。
看著這滿院灼目的紅,謝雲辭心裏卻是空空的,無數次想起沈寒戈那雙死寂的、再無波瀾的眼睛。
就連蘇沐塵和她一起放風箏,也壓不住心頭的煩躁。
她開始對婚禮的每個細節都親自把控,試圖用忙碌來填滿自己的內心。
與外麵的喧囂不同,沈寒戈待在自己的院子裏,手中正在研磨著一副膏藥。
謝老夫人身邊的秦嬤嬤來了,她這次沒有上次的趾高氣揚,行禮後恭恭敬敬地請沈寒戈去老夫人院中說話。
行至門口,杯子碎裂的聲音傳來,老夫人聲音冷厲如冰:“所以,這些年你一直與我作對不是為了保護沈寒戈,而是認為當初是我逼走了蘇沐塵。你在報複我。”
秦嬤嬤臉色尷尬,忙上前準備通報,沈寒戈卻平靜地推開門直接走了進去。
看到突然闖入的沈寒戈,謝雲辭臉上的憤怒瞬間僵住,震驚、慌亂、狼狽等多種情緒如同潮水般湧上她的臉。
“夫君......”她試圖解釋剛才都是說的氣話,可沈寒戈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越過他坐在老夫人下首。
沉默地等著老夫人開口訓斥。
“你身為戰神將軍就由著她胡鬧?借腹生子,荒謬至極。”
沈寒戈抬眸,目光淡淡地掃過謝雲辭有些慌亂的臉,輕聲開口:“聖女也是為大夏國運考慮。”
謝老夫人眸光一轉,視線落在沈寒戈身上:“這麼說,你同意了?”
謝雲辭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向她,心中預演了無數種應對他反對的說辭。
然而,沈寒戈隻是淡淡地掀了下眼皮,平靜無波地吐出兩個字:
“隨她高興。”
謝老夫人深深地看著他,深知他這般反應意味著什麼——這並非妥協,而是徹底的放棄與決絕。老夫人眼中最後一點光芒熄滅了,無力地揮了揮手,什麼也沒再說,拄著拐杖,蹣跚地挪回了內室。
沈寒戈也隨之起身,沒有絲毫停留,徑直離去。
謝雲辭看著同樣決絕的兩個背影,內心被巨大的恐慌包裹。他清晰地感覺到,有很重要的東西,正在以一種無法挽回的速度,從她生命裏悄然流失。
門口的沈寒戈正將製作好的膏藥交給秦嬤嬤。
“老夫人有腿疾,以後我不在她身邊,你們需多加留意。”
“你不在母親身邊要去哪裏?”慢了一步的謝雲辭正好聽到沈寒戈的話。
沈寒戈不欲理會,轉身朝著將軍府走去。
謝雲辭卻鬼使神差地追在後麵,喋喋不休地跟到了院門口。
“沈寒戈,你把話講清楚。”“沈寒戈,你是打算以後不來謝府了嗎?你是要和我絕交嗎?”
沈寒戈不理她,大步流星的繼續超前走。
“寒哥哥,你等等雲兒好不好?”沈寒戈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一滴晶瑩的露珠掉落池水,蕩起小小的漣漪。
異地五年,成親五年。沈寒戈有差不多十年沒有聽到謝雲辭這麼稱呼他了。
謝雲辭走到沈寒戈麵前,眸光中竟帶了幾分少女的嬌憨。
“你都多大了,還玩絕交還一套。以後和沐塵哥哥相處,可不能這般任性了。”
沈寒戈的心死一般沉寂,謝雲辭繼續開口:“沐塵哥哥說他很羨慕保家衛國的將士,你在軍中給他安排一個職位可好?”
“隻要你以後不找他的麻煩,我會......”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會好好服侍你的。”
“我和沐塵哥哥的孩子都是沈家的孩子,男孩你可以教他們騎馬射箭,沐塵哥哥的騎射不如你的。”
“砰!”院門被重重地關上,謝雲辭碰了一鼻子灰。
“沈寒戈,你別後悔!”
謝雲辭氣的跺了跺腳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