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奉皇命鎮守邊疆,無詔不得歸。
臨行前,我用一身軍功為妹妹求得郡主封號,又留下多年心腹護她周全。
原以為這般安排,足夠護她萬事無憂。
沒想到我死遁回京時,昔日被我捧在掌心的妹妹,竟然從金尊玉貴的郡主,淪為了最卑賤的娼妓。
我這才知曉,我走後出現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自稱主角,奪走了妹妹的一切。
爹娘兄長對她視若珍寶,連我親手調教、對我忠心不二的心腹,也心甘情願給她當狗。
隻因妹妹無意間與那女子爭執幾句,便被他們摘了郡主頭銜,扔進了最下等的窯子反省。
看著妹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我勾起一抹冷笑。
主角是麼?好得很!我倒要親自會會你!
1
為了能盡快與妹妹相見,我甩開身後的一眾護衛獨自一人快馬加鞭。
我胸口的衣襟裏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玉髓,有五色神石之稱。
這是我給妹妹清檸準備的禮物,她向來體弱畏寒,這塊玉髓能滋養她的身體。
三年前我離開京城時,她隻有十四歲,臉上的嬰兒肥尚未褪去,如今怕是已經長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
想到這裏我心中期待更甚,忍不住一夾馬腹疾馳而去。
熟悉的門楣出現在眼前,我懷著激動的心情叩響了大門。
一個麵生的小廝走了出來,見到我眉頭一皺,趕乞丐似的嗬斥道:
“你是趙清檸的恩客吧?早就說過那個賤人已經跟我們趙家沒關係了,要找她就去城西的窯子裏找,別在這兒礙眼!”
為了方便騎行,我做了男裝打扮,小廝沒看出我是個女子,隻當我是個相貌陰柔的男子。
我心裏咯噔一下,正要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時,便聽他嘟囔道:
“真不知道那賤人有什麼好的,都接過這麼多客了,說不定都染上臟病了,怎麼還有這麼多人打聽著想上她?”
我心裏驀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一顆心跌入穀底。
記住這敢說青檸壞話的小廝後,我翻身上馬,一刻不停地趕往城西。
卻並沒有在他口中的那個窯子裏發現清檸的身影。
我剛要鬆一口氣,以為是小廝亂說時,後院的柴房卻隱隱約約傳來了幾聲汙言穢語。
心頭莫名一緊,我連忙走過去,一腳踹開了房門。
緊接著看到的一幕讓我眥目欲裂。
我的清檸渾身赤裸地躺在地上,幾個大漢正對她施暴。
那雙從前清亮的眼睛如今宛如死灰,傷痕累累的皮肉緊貼在嶙峋的骨架上,甚至多處覆蓋著陳年的疤痕。
我的心宛如刀割一般,疼到無法呼吸。
等反應過來時,我已經拔出了腰間的軟劍,輕而易舉抹了那幾個大漢的脖子。
顧不上滿地的屍體,我解下外袍披在清檸身上,踉蹌著跌坐在她身邊。
卻隻聽見她口中仍在喃喃地說著:“對不起,我不該和她爭吵,我錯了,我知錯了......”
清檸究竟是受到了什麼樣的折磨,才能讓她在意識不清之時仍在道歉,我不敢想象。
“清檸,我是阿姐,你好好看看我......”
我顫抖著擁住清檸的身體,小心翼翼地將她摟入懷中。
十七歲的女孩卻輕到宛如一片羽毛,手腕不自然地耷拉著。
我托起一看,這才發現有人為了防止她反抗,挑斷了她的手筋。
我呼吸一滯,心中的憤怒宛如燎原的野火一般蔓延開來。
清檸被熟悉的聲音喚回了一絲神誌,暗淡的雙眼終於透出光亮。
她艱難地抬起眼眸,淚水順著蒼白的臉頰滾滾落下:
“阿姐,真的是你?太好了,你沒死......”
2
我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塞了幾顆續命的藥丸到她嘴裏,又拿出玉髓戴在了她脖子上。
清檸的臉色很快便好了許多,隻是仍舊虛弱。
“阿姐,是我不好,是我沒用,你給我留下的東西,我一個也沒能留住,都被謝梨搶走了......”
她的嗓音嘶啞至極,牙齒死死咬下唇。
謝梨是誰?我此前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見我疑惑,清檸氣若遊絲地解釋:
“她是被兄長撿回府中的,就在你離京的一個月後。”
“她一來,所有人就如同著了魔似地圍著她轉,爹娘把她捧在手心,兄長對她愛入骨髓。”
“她說自己身份低微總是受人欺淩,爹娘與兄長便逼著我向皇帝上書,將郡主的頭銜拱手相讓。”
“我不肯,爭辯說那是阿姐用一身軍功為我換來的,憑什麼給她一個不相幹的人......”
她頓了頓,忽然劇烈地喘息了起來,眼中劃過深入骨髓的痛苦與怨恨:
“就因為我爭辯了幾句,他們便說我不服管教,先是把我關起來讓我閉門思過,見我不肯妥協,更是喪心病狂到找人來玷汙我的清白!”
“直到我名聲盡毀,成了一個人盡可夫的蕩婦,他們才上書說我這般殘花敗柳之身配不上郡主的頭銜,輕而易舉地將郡主之位轉給了謝梨......”
聽見清檸的描述,我仿佛親眼看見了她被人欺辱的場景,怒火夾雜著心痛在胸口不停地翻湧。
同時我也生出了一點疑惑。
就算這些人全都被謝梨蠱惑,為了她傷害清檸,清檸也不該淪落到這般田地才對。
畢竟當年離京之時,我將自己最信任的心腹留了下來,囑咐他好好保護清檸。
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清檸苦笑一聲:
“他?他早已認謝梨為主。”
“甚至我的手筋,就是他為了哄謝梨開心,親手挑斷的......”
說到這裏,她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胸口不住地起伏。
“我說他曾跟隨阿姐你出生入死,主仆情誼非比尋常,便是想要另擇明主也要等阿姐你回來再說。”
“可他卻隻冷哼了一聲,說他若是能早點遇見謝梨,便絕不會眼瞎到為阿姐賣命......”
好一個眼瞎!
我深吸了一口氣,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
當年他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兵,是我將他一路提拔,又數次於戰場上救他性命。
沒有我,何來今日的他?
可他不僅背叛了我,還敢傷害清檸!
當真是好得很,好得很呐!
“明明是他們奪走了我的一切,卻還說是因為我心性惡毒不懂謙讓,落到現在這個下場都是活該......”
清檸哽咽著,整個人破碎到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
“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可他們卻還是不肯放過我,說我辱沒門楣,把我扔到這最下等的地方讓我自生自滅......”
最後一句話仿佛用盡了她畢生的力氣,她渾身顫抖,眼角劃過一抹血淚。
我抬手擦幹她臉上的血汙,平靜的麵容下是刀絞一般的疼痛。
“不怕了,阿姐在呢。”
我的聲音輕的仿佛風一吹就會飄散,卻又帶著凜冽的殺意。
“欺你辱你的人,阿姐一個都不會放過!”
當年我以女子身份從軍,數次浴血才為趙家搏得了這滿門榮耀。
盡管知曉爹娘偏心,兄長趙清遠不堪大用,我卻仍舊一次一次縱容著他們,隻為給年幼的清檸營造出一個幸福一家人的假象。
我以為隻要給了他們足夠多的好處,他們便會將清檸放在眼裏。
三年前我離京之時,為他們每一個人都安排好了後路,甚至將自己的全部積蓄都留了下來。
他們也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說一定會照顧好清檸。
卻沒想到竟是將清檸照顧成了這般模樣!
我用外袍將清檸裹緊,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起來。
走出窯子時,還有些不長眼的想要上前阻攔。
那些人露骨的目光讓清檸恐懼到發抖。
我一隻手輕柔地拍了拍清檸的脊背,另一隻手利落地抽出軟劍。
“清檸乖,閉上眼睛。”
“阿姐帶你殺出這個地獄!”
3
滿地的鮮血讓剩餘的人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清檸聽話地閉上了眼,卻還是能從周圍的騷亂中察覺到發生了什麼。
她不禁露出了一抹擔憂:
“阿姐,帶我走就好,別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皇帝不知道你還活著,他向來忌憚你,若得知你還活著的消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是啊,當初若不是怕我功高震主起了謀反的心思,皇帝也不至於將我遣去邊疆,甚至暗中派人暗殺我。
隻是如今的我早已今非昔比,再也不是那個他能任意拿捏的我了!
“放心,阿姐自有分寸。”
我將清檸安置在一家客棧,親手為她洗去血汙,換上嶄新的衣裙。
看著她原本豐潤的臉頰如今瘦的連骨頭都能看見,我一陣心疼。
隻靠我一人雖然能夠輕而易舉殺了趙家眾人為清檸泄憤,但遇上皇帝卻是沒有勝算的。
我必須盡快聯絡到自己的下屬,依照計劃早做打算。
看著清檸逐漸有了血色的臉頰,我輕聲道:
“阿姐要先出去一趟,你乖乖等我好不好?”
清檸點了點頭。
我直接從窗戶翻了出去。
不久之後,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趙清遠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不由分說便將清檸扯下床塌,一腳踹上了她的胸口。
清檸瞬間臉色煞白,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趙清遠嫌惡地後退半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你長能耐了?誰準你擅自離開窯子的?”
“聽說你還勾引了一個男人為了你大開殺戒,趙清檸,你還是這麼歹毒!”
“若不是你處處嫉妒梨兒,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你不好好反思也就罷了,竟還敢想著逃跑!”
清檸跌坐在地上,看著與自己血濃於水的兄長為了一個外人對自己惡語相向,心中滿是痛苦。
若是從前她定然逆來順受不敢辯解,生怕惹惱了趙清遠,等待自己的就會是更嚴厲的懲罰。
可現如今她已經不是一個人了,阿姐回來了。
她心中久違地升起了一股勇氣:
“我嫉妒她?明明是她手段卑劣地搶走了我的一切!”
趙清遠沒料到她竟敢頂嘴,暴怒之下扯住她的頭發,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你自己心胸狹隘惹人生厭,沒有阿梨一半討喜,竟還想將一切都怪在她的頭上?”
“你說阿梨搶走了你的一切,那我問你,什麼是你的?”
“你的郡主頭銜也不過是靠著趙清韻得來的,沒有她你什麼也不是!”
“既然如此,這郡主你當得,阿梨為何當不得?”
清檸咬緊下唇,正要反駁。
就在這時,謝梨穿著一身華麗至極的衣裙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
一個冷峻的男人腰佩長劍,以守護者的姿態跟隨在她身邊。
正是當年我留給清檸的心腹燕長淮。
“梨兒,你怎麼來了。”
趙清遠連忙走到謝梨身邊,溫柔的模樣與方才判若兩人。
謝梨柔柔一笑,甜美的嗓音中夾雜著一絲虛偽:
“我聽說清檸妹妹從窯子裏出來了,想著好久沒見了,便來看一看她。”
說著她上前幾步,假裝關切地蹲在清檸身邊:
“好妹妹,就算你現在已經不是郡主了,好歹也曾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麼能如此不知廉恥地勾引恩客呢?”
意識到她口中的恩客是我,清檸氣得漲紅了臉:
“閉嘴,不許你侮辱我阿姐!”
謝梨假裝被嚇了一跳,委屈巴巴地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兩個男人。
趙清遠趕緊將她抱進懷裏安慰,燕長淮則是眉頭緊皺:
“趙清檸,你還是學不乖,一個卑賤的娼妓,誰準你這麼跟梨兒說話的?”
清檸抬起眼眸,死死地瞪著燕長淮。
“她以為她是誰,我憑什麼不能跟她這麼說話?”
“還有你燕長淮,你簡直比謝梨還要惡心,我姐姐救過你的命,可你卻背信棄義跑去給謝梨當狗!”
“閉嘴!”
燕長淮額角青筋直跳,再也維持不住表麵的平靜:
“我從未開口求她救我,她救我也不過是為了利用我!”
“趙清檸,我說過趙清韻早就死了,讓你別在我麵前提她,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還是說,非要我割了你這條舌頭你才滿意?”
說著他緩緩拔出冰冷的長劍,劍尖挑起清檸的下巴。
下一瞬,原本一直窩在趙清遠懷裏看戲的謝梨瞬間站直,眼中劃過一抹貪婪。
“長淮哥哥,等一下。”
她走到清檸身邊,伸手拽住她脖頸上戴著的玉髓,愛不釋手道:
“清檸妹妹,你何時得了這麼個寶貝,姐姐我怎麼不知道啊?”
清檸看出她的意圖,顧不上自己可能會被燕長淮的長劍誤傷,拚命掙紮了起來。
“你幹什麼?快放手,那是我阿姐給我的,你休想搶走!”
趙清遠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走上前去將玉髓強行扯下,放進了謝梨手中。
謝梨滿意地笑了笑,欣賞著手中的玉髓,而清檸則被趙清遠死死地掐住了脖子。
“我早就說過,梨兒要什麼你給她就是,你為什麼非要自討苦吃?”
“還有,你阿姐早就死了,你再敢給我虛張聲勢,就別怪我不顧及血緣親情,親手了結了你!”
清檸喘不上氣來,臉頰漲得青紫。
卻仍是不服輸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你胡說......我阿姐,沒有死!”
趙清遠勃然大怒,眼中殺意必現。
他收緊掌心,似乎下一瞬就要將清檸的脖子扭斷:
“既然你這麼想念她,那我就親自送你去地府,好讓你跟她團聚!”
清檸的意識逐漸模糊,眼皮很快變得沉重。
就在這時,一柄匕首憑空飛來,狠狠紮進了趙清遠的手腕。
趙清遠痛叫一聲,回頭看到我的身影,大驚失色:“趙清韻,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