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老李家豬圈,一股濃烈的氣味撲麵而來。
趙鐵柱已經在了,正滿頭大汗地安撫著那頭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母豬。
我媽看了一眼情況,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胎位不正,難產。”
她戴上手套,熟練地進行檢查,然後看向我:“晚晚,你來,你手小。”
我沒有絲毫猶豫,迅速戴上長臂手套,消毒,在她們的指導下,將手伸了進去。
那種溫熱、濕滑的觸感,和當年我第一次握住陸澤川冰冷的手時,截然不同。
一個是為了虛無縹緲的愛情,一個是為了實實在在的生命。
我摸索著,找到了卡住的小豬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小心翼翼地幫它調整姿勢。
汗水順著我的額角流下,和豬圈裏的氣味混在一起,狼狽不堪。
可我的心,卻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專注。
“出來了!出來了!”趙鐵柱驚喜地叫道。
隨著我的手抽出,一隻濕漉漉的小豬崽也順利地滑了出來。
接下來的一切都變得順利起來。
一個接一個,十五隻小豬崽全部平安降生。
我癱坐在旁邊的幹草堆上,看著那一窩哼哼唧唧、努力尋找母乳的小生命,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滿足感湧上心頭。
這比我簽下任何一份上億的合同,都更讓我感到快樂。
我媽走過來,遞給我一瓶水,用她粗糙的手擦了擦我臉上的灰。
“看,媽沒說錯吧?”她咧嘴一笑,滿是皺紋的臉上寫滿了自豪,“城裏那男的,哪有咱家豬崽子有良心。你救了它,它還知道衝你哼哼兩聲呢。”
我看著那頭疲憊卻溫柔的母豬,和它身邊的孩子們,終於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
是啊,我到底在執著什麼呢?
我掏出那張鄉下親戚身份辦的手機卡,重新插進新手機裏。
開機後,信號格旁邊的網絡圖標閃爍了一下,一條本地新聞推送彈了出來。
標題赫然是:《商業巨子陸澤川病愈蘇醒,陸氏集團股價應聲大漲》。
配圖上,他西裝革履,意氣風發,站在聚光燈下,而他身旁的林小溪,則笑得一臉甜蜜。
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平靜地看了一眼,關掉屏幕,然後將手機隨手扔進了旁邊的草料筐裏。
再見了,陸澤川。
再見了,我那可笑的三年。
從今天起,我是蘇晚,一個會給豬接生的,快樂的獸醫助理。
我剛把手機扔了,趙鐵柱就湊了過來,臉上帶著一股興奮勁。
“晚丫頭,你回來了正好,我那個生態養殖場的擴建計劃,你幫我瞅瞅唄?”
“你是在大公司待過的,見識多,幫我把把關。”
我來了興趣:“行啊,我正愁沒事幹呢。”
趙鐵柱的養殖場就在村後那片山坳裏,規模不小。
他遞給我的計劃書卻讓我皺起了眉頭。
“鐵柱哥,你這不行啊。”
“你這還是老一套,隻管養,不管銷路,而且品種太單一,抗風險能力太差。”
我指著圖紙說:“這片地,不能隻養豬,咱們得做生態循環。”
“豬的糞便發酵,做沼氣,沼氣給村裏供暖。”
“沼氣渣是最好的有機肥,用來種咱們山裏的特產,黑毛豬配上山裏的野菌,這才是城裏人搶著要的寶貝。”
趙鐵柱聽得眼睛發光:“晚丫頭,你......你真是個天才!”
我笑了:“這隻是第一步,我還要聯係我在歐洲的朋友,把咱們的有機豬肉,賣到國外去!”
我腦中浮現出一個叫史密斯的德國人,他是歐洲最大的有機食品采購商,我幫陸澤川牽過線。
現在,該輪到我為自己牽線了。
我正說得起勁,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劃破了村莊的寧靜。
一輛和這鄉間土路格格不入的黑色奔馳,蠻橫地停在了老李家院子外。
車門打開,一個穿著剪裁得體的手工西裝、皮鞋擦得鋥亮的男人走了下來。
是李響,陸澤川最得力的特助。
他看到一身白大褂、臉上還沾著灰,站在豬圈門口的我,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震驚和鄙夷。
那眼神,像在看什麼不可理喻的怪物。
我媽立刻察覺到了他目光裏的不善,一步上前擋在了我麵前,警惕地問:“你找誰?”
李響推了推金絲邊眼鏡,恢複了一貫的精英做派,微微頷首,語氣卻帶著居高臨下的疏離:“太太,您讓我好找。陸總請您立刻回公司。”
“太太?”我媽的嗓門一下子拔高了,像一隻被惹毛的母雞,“我閨女姓蘇,不姓太!你哪家的,亂認什麼親戚!”
李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會遇到我媽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
趙鐵柱也默默地往前站了一步,一米八幾的壯碩身形像座小山,充滿了壓迫感,盯著李響的眼神很是不善。
我拉了拉我媽的衣袖,平靜地看著李響,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李特助,你來晚了。”
“手術剛做完,十六個,母子平安。”
我指了指豬圈裏哼哼唧唧的一窩小豬崽。
李響的臉瞬間憋成了豬肝色。
他深吸一口氣,從西裝內袋裏掏出一張支票簿和一支鋼筆。
“太太,陸總說,隻要您回去,這張支票的數字,您可以隨便填。”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施舍的意味。
我還沒開口,我媽就先炸了。
她一把搶過我懷裏的雞蛋籃子,叉著腰罵道:“我們家晚晚差你那點錢?她一晚上救活的這一窩豬崽子,長大了能賣的錢都比你這破紙幹淨!”
“城裏人就是虛頭巴腦的,拿錢砸誰呢?瞧不起誰呢!”
李響的臉色愈發難看,他直接看向我,拋出了真正的目的。
“蘇總,歐洲那個AI芯片的合作案,對方公司的代表史密斯先生點名隻見您。”
“您不回去,這個價值上百億的項目就要黃了。”
“這是陸總昏迷前您跟進了兩年的項目,您真的忍心看著它功虧一簣嗎?”
原來如此。
陸澤川不是離不開我,隻是離不開我為他打下的江山。
我笑了。
“李響,那是陸氏集團的項目,不是我的。決策權在陸澤川總裁手裏。”
“他抱著林小溪上新聞,接受萬眾祝福的時候,就該有承擔一切後果的覺悟。”
李響急了:“蘇總,您不能這麼意氣用事!林小姐那邊隻是個誤會......”
“我不是意氣用事,李響。”我打斷他,“我是辭職了。”
“至於歐洲的項目,”我頓了頓,嘴角的笑意帶上了一絲嘲諷,“告訴陸澤川,他的白月光不是楚楚可憐、善解人意嗎?”
“讓她去跟那群歐洲佬談啊,看看人家是認她的能力,還是認她的眼淚。”
我的話像一把刀子,徹底戳破了李響最後的偽裝。
他臉色煞白,還想再說什麼。
趙鐵柱已經走上前,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拎住了李響的後衣領,像拎一隻小雞仔。
“沒聽見俺們晚丫頭說的話嗎?滾。”
李響被這股粗暴的力量嚇到了,掙紮著喊道:“放開我!你們這是粗魯!是野蠻!”
“蘇晚!你不能走!”
“公司那幾個董事,已經聯合了林家的人,準備在下周的董事會上逼宮!”
“陸總他剛剛醒來,他......他根本鎮不住場子!”
聽到李響的話,我非但沒有半分焦急,反而笑了。
那笑意清冷。
“他鎮不住場子,是他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媽在旁邊聽明白了,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罵得中氣十足。
“活該!沒那金剛鑽,就別攬那瓷器活兒!自己沒本事守住家業,還想讓我閨女去給他當牛做馬?想得美!”
趙鐵柱更是直接,把李響往那輛昂貴的奔馳車前一推,甕聲甕氣地警告。
“再敢來煩晚丫頭,我讓你這車橫著從村裏出去!”
李響被他嚇得一個踉蹌,連滾帶爬地鑽進那輛黑色奔馳,一腳油門,倉皇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