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躲在筒子樓門口的綠化帶裏,這裏的灌木沒人修剪,長得很茂盛,藏下一個小小的我沒有難度。
我蜷縮在灌木裏,因為沒有衣物的遮擋,尖銳的枝條紮在我的皮膚上,戳破了我的皮膚。
但我已經感覺不到了,因為我的身體,已經被凍得沒了知覺。
我感覺身體凍得發腫,但是低頭看,還是原來的樣子。
我捏了捏胳膊,除了冰冷發硬,沒有任何感覺。
我透過縫隙,看到媽媽下樓倒垃圾。
妞妞在玩跳房子,媽媽走到妞妞身邊,笑著彎腰問妞妞。
“妞妞,這個天氣你穿這麼少怎麼行?在外麵玩冷不冷呀?”
妞妞沒空搭理媽媽:“不冷,我在忙呢,別打擾我。”
其實小區裏的所有人,都不愛搭理媽媽。
他們都說媽媽臟,但是我不明白,媽媽明明天天洗澡,為什麼還說媽媽臟?
媽媽又掏出糖問妞妞:“妞妞吃不吃糖?”
妞妞不耐煩了,一巴掌將媽媽手裏的糖拍飛:“我忙著呢,別來煩我!”
媽媽訕訕地笑著,也不惱。
“妞妞力氣真大。”
說完便悵然若失地離開。
媽媽經過我藏身的綠化帶,喃喃道:“也不知道樂樂這個死丫頭去哪了......”
媽媽是想我了嗎?
我很欣喜,想開口喊住媽媽,卻訝異地發現,我竟張不開嘴了。
“媽媽,媽媽!我在這!”
我嘗試了很多次,但嘴角的肌肉像是不聽我使喚一樣,紋絲不動。
風像玻璃碎片般刮過皮膚,我的手指失去了知覺,關節僵硬得像冰。
我試著活動關節,卻是徒勞。
身上的顫抖變得劇烈且無法控製,緊接著突然變得平靜。
我看見雪地反射的陽光,那些光點正在融化成彩色。
我又忽然感覺沒那麼冷了,鬆開了緊緊抱住身體的雙臂。
某種荒誕的溫暖突然籠罩了我,四肢周圍泛起虛幻的熱流,我像是泡在溫暖的溫泉水裏。
我的思維開始變得遲緩,像是陷在濃稠的糖漿裏。
“媽媽,媽媽......”
我小聲地念著,看著媽媽的背影越來越小。
我的眼皮變得好重,重得快要睜不開。
眼睛閉上的瞬間,我流出一滴淚,那滴淚在零下二十度的氣溫中,很快就結成了冰晶,掛在我的睫毛上。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被凍傷的疼痛感正在離我遠去。
我看見媽媽抱著我哭,看見媽媽拿剪刀戳我的臉,看見媽媽站在推車邊給我買烤紅薯......
記憶與現實的邊界開始溶解,隻剩風聲還在我耳邊呼呼作響。
之前的溫暖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疲憊。
我的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隻能任由身心的重心歪斜,倒在灌木叢底下。
堅硬的根莖紮進我的眼睛,我好痛,但是說不出話,也沒力氣移開身體。
隻能任由那血,染了我的全部視線。
另一隻眼睛裏,呼吸時的白氣越來越淺,直到寒冷的感覺徹底消失。
我在想:“我躲在綠化帶裏,媽媽待會兒會不會找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