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我換上了那身粗布的工作服,正式開始了我的“保姆”工作。
林薇的公公周萬雄,癱瘓在床,脾氣確實如她所說,暴躁易怒到了極點。
我喂飯慢了一點,他會把滾燙的粥直接潑到我手上。
我給他翻身重了一點,他會用盡力氣嘶吼著辱罵我。
我默默地忍受著這一切,一聲不吭地做著分內的事情,手背被燙得通紅,也隻是在沒人的時候用冷水衝一衝。
而林薇的婆婆,那個叫李琴的貴婦人,更是將頤指氣使發揮到了極致。
她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審視和不屑,仿佛我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會移動的汙染源。
她總是戴著白手套,用手指劃過我剛剛擦拭過的家具,然後舉到我麵前,用刻薄的語氣挑剔。
“鄉下來的就是手腳粗笨,你看這裏,全是灰!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真不知道薇薇怎麼會找你來。”
她當著我的麵,毫不避諱地對林薇抱怨。
林薇隻是尷尬地賠著笑,然後趁李琴不注意,轉過頭來,用警告的眼神狠狠瞪我一眼,壓低聲音說:“姐,你機靈點行不行?非要給我惹麻煩才甘心嗎?”
我低下頭,攥緊了手裏的抹布,沒有說話,心裏卻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晚上開飯的時候,他們一家四口圍坐在華麗的水晶吊燈下,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精致如藝術品的菜肴。
他們談笑風生,討論著下個月要去瑞士滑雪,討論著哪家拍賣行又出了新的古董,整個餐廳都充滿了他們歡快的笑聲。
而我,隻能端著一碗冷掉的白飯,配著他們吃剩的殘羹冷炙,獨自一人,坐在冰冷黑暗的廚房角落裏。
林薇的丈夫周子昂,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文儒雅的男人,從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我一次。
在他的眼裏,我或許連一件家具都不如,隻是一團可有可無的空氣。
我默默地扒著飯,胃裏一陣陣抽痛,腦海裏卻不受控製地回想起過去的二十年。
我想起,有一年冬天,為了省下錢給林薇交新學期的學費,我每天隻啃兩個冰冷的饅頭,最後餓到胃穿孔被送進了醫院。
我想起,為了湊夠她出國讀博那筆高昂的讚助費,我瞞著她,偷偷去了鎮上的地下黑市賣血,400cc的血抽完,我虛弱得差點暈倒在回家的路上。
我想起,每次過年,工廠食堂改善夥食,多分一個雞蛋,我都會小心翼翼地包好,坐幾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帶給她,騙她說我不喜歡吃雞蛋。
那些我曾經以為是姐妹情深、相依為命的溫暖回憶,此刻卻像一把把淬了劇毒的刀,在我心上反複淩遲。
我把她當成了我生命的全部意義,把她捧在手心裏,為她付出了我的一切。
可她呢,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用血汗換來的一切,如今,卻把我當成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傭人,肆意作踐。
晚飯後,林薇把我叫到了她那間比我臥室大十倍的衣帽間。
她從一個絲絨首飾盒裏,拿出一條嶄新的鑽石項鏈,慢悠悠地戴在自己雪白的脖頸上,故意在我麵前炫耀地轉了一圈。
“姐,好看嗎?子昂剛給我買的,花了幾十萬呢。”
她語氣裏滿是藏不住的得意和優越感。
我看著那條項鏈,璀璨的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
幾十萬,那是我在工廠裏不吃不喝幹一輩子都掙不到的天文數字。
炫耀完了,她又從衣櫃最底層拖出一個印著奢侈品logo的袋子,像丟垃圾一樣,丟在了我的腳下。
“這些是我不要的舊衣服,雖然款式舊了點,但料子都還不錯,你拿去穿吧。”
她用一種施舍的口吻,居高臨下地說道。
“姐,你也該穿得體麵點,別總像個要飯的,讓人看了笑話。”
袋子裏的衣服,散發著濃鬱刺鼻的香水味,上麵還帶著明顯的褶皺和汙漬。
我低頭看著腳邊的袋子,再抬頭看著她那張寫滿了虛偽和涼薄的臉,心中積壓了二十年的委屈和憤怒,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在我胸中劇烈翻湧。
我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掌心,用尖銳的疼痛來維持著我臉上最後的平靜。
仇恨的種子,在這一刻,於我心中瘋狂地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大樹。
我沒有說話,隻是彎腰,默默地撿起了那個袋子。
林薇,你等著。
明天,一切都會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