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早上，林楓是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去上班的。

他幾乎一夜沒睡踏實，每次剛要入睡，就會莫名驚醒，總覺得房間裏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直到天快亮時，他才勉強睡了兩個小時。

項目經理對他的黑眼圈表示“理解”：“年輕人加班辛苦了，但客戶的新需求今天必須完成啊。”

林楓真想一杯咖啡潑他臉上，但想起昨晚辦公室裏的詭異經曆，還是忍住了。他默默坐回工位，打開代碼編輯器，開始與第三個新功能搏鬥。

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寧。每次屏幕閃爍，或者空調突然啟動，他都會驚得跳起來。同事們都覺得他今天特別神經質。

“林楓，你沒事吧？”午飯時，鄰桌的王姐好心問道，“臉色這麼差，要不要請個假去看看醫生？”

“沒事，就是沒睡好。”林楓勉強笑笑，低頭扒拉著碗裏的米飯。他沒敢告訴任何人昨晚的經曆，怕被當成精神病。

下午四點，林楓終於搞定了那個棘手的功能。他長舒一口氣，靠在椅背上，感覺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今天絕對不加班了，”他對自己說，“天王老子來了也得準時下班。”

五點半一到，林楓就關電腦走人，速度之快讓同事們側目。

走出辦公樓，夏日的夕陽還有些灼人。林楓眯起眼睛，突然不太想回那個安靜得可怕的出租屋。

“去逛逛吧，”他自言自語，“買點吃的，順便看看有沒有賣符咒的。”後半句他是開玩笑的，大概。

林楓住的小區附近有個小公園，是附近居民晚上休閑的好去處。當他路過那裏時，被一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吸引了注意力。

是廣場舞大軍已經集結完畢，正在熱身。

林楓平時對這種活動敬而遠之，覺得太吵。但今天不知怎麼了，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站在公園邊緣的樹蔭下觀看。

大約三十多位大媽排成整齊的方陣，隨著音樂的節奏起舞。動作整齊劃一，仿佛經過專業訓練。領舞的是一位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太太，動作格外有力，每一個抬手、每一個轉身都帶著一種奇妙的韻律感。

林楓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不隻是跳舞的大媽們動作整齊，連周圍一些路過的行人，都不自覺地跟著音樂節奏調整了步伐。

一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年輕男子邊走邊看手機，經過廣場舞區域時，竟然無意識地踩著音樂節奏走了幾步，等他意識到時，慌忙調整步伐，尷尬地快步離開。

一個遛狗的大爺，他的泰迪犬居然後腿站立，跟著音樂扭了幾下，引得周圍人哄笑。

更讓林楓驚訝的是，他自己也感覺腳步不由自主地想跟著節奏走。他趕緊抓住旁邊的樹幹，穩住自己。

“這音樂有點邪門啊。”林楓小聲嘀咕。

他仔細觀察，發現聲音最大、最洗腦的音樂來自角落裏的一個老舊音響。那音響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外殼都已經發黃，但音量卻大得驚人。一位瘦小的大媽守在旁邊，時不時拍拍它，仿佛在安撫一個活物。

林楓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他慢慢靠近，想看看那是什麼牌子的音響，效果這麼霸道。

但隨著他越走越近，一種奇怪的感覺籠罩了他。不是昨晚那種寒意，而是一種...壓迫感？仿佛空氣變得粘稠，每前進一步都需要花費更多力氣。

音樂聲越來越大，節奏越來越強。林楓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在跟著節奏跳動，撲通，撲通，越來越快。

他停下腳步，感覺有點頭暈。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大媽們的動作變得模糊，仿佛隔著一層水霧。音樂聲不再隻是聲音，而變成了一種有形的力量，擠壓著他的感官。

林楓搖搖頭，想往後退，但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那個守著音響的瘦小大媽突然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就那一眼，讓林楓渾身冰涼。

大媽的眼睛——怎麼說呢——完全沒有焦距，空洞得可怕，仿佛沒有靈魂的玻璃珠。但同時又給人一種被徹底看透的感覺，就像X光掃描一樣。

林楓僵在原地，動彈不得。音樂聲更加響亮，節奏越來越快，大媽們的動作也變得更加狂野，完全不像是老年人該有的舞蹈。

周圍的光線開始扭曲，夕陽的餘暉被某種力量折射成詭異的色彩。林楓感到耳鳴，聽到的不再是簡單的音樂，而是一種古老、原始、充滿力量的節奏，直接敲擊在他的靈魂上。

他的視野邊緣開始出現閃爍的光點，就像老電視的雪花點。那些光點逐漸組成奇怪的圖案，有點像昨天打印機吐出來的那些詭異符號。

“不...”林楓艱難地發出聲音，但被音樂聲完全淹沒。

他感覺自己正在被同化，被這強大的節奏和集體意識吞噬。他的自我邊界在模糊，思想變得混沌，隻想融入這個狂亂的舞蹈中，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就在他幾乎要失去意識時，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不是普通的震動，而是一種極其劇烈、幾乎要跳出來的震動。

這突如其來的幹擾打破了那種詭異的狀態。林楓猛地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向前走了好幾步，離那個音響隻有不到五米的距離。

他慌忙後退，同時掏出手機。屏幕是黑的，但機身還在劇烈震動，仿佛裏麵關了一隻發狂的蜜蜂。

守著音響的大媽又看了他一眼，這次眼神中多了一絲警惕，甚至...威脅？

林楓不敢再多待，轉身就跑。他跌跌撞撞地衝出公園，直到完全聽不到音樂聲才停下來，靠在路邊的一根電線杆上大口喘氣。

手機已經停止了震動。

林楓顫抖著手解鎖手機，屏幕上沒有任何通知或消息。他打開最近應用列表，也沒有任何異常。剛才那陣救了他一命的震動，仿佛從未發生過。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喃喃自語，心臟還在狂跳。

回想剛才的經曆，林楓意識到那不隻是普通的廣場舞。那種集體的、幾乎具有物理力量的一致性，那種能夠影響周圍環境的節奏感，絕對不正常。

還有那個音響，那個守音響的大媽...

林楓打了個寒顫，決定繞路回家。他再也不想經過那個公園了。

回家的路上，林楓格外留意周圍的環境。他發現了一些平時不會注意的細節：

街角的那家便利店，門口的霓虹燈招牌閃爍的頻率似乎與心跳節奏同步；

路過的公交車，廣告牌上的模特眼睛好像會跟著行人移動；

甚至路邊隨風搖擺的樹木，也似乎遵循著某種神秘的韻律...

是他太敏感了，還是這個世界一直這麼詭異，隻是他以前沒有注意到？

走到小區門口時，林楓看到一群小孩在玩跳房子。他們唱著童謠，節奏簡單而重複：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沒打到，打到小鬆鼠...”

林楓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觀察。起初一切正常，但隨著遊戲進行，孩子們的動作越來越同步，越來越精準，每一次跳躍都分毫不差地落在方格中央。

他們的歌聲也逐漸變得單調而機械，臉上的表情消失，眼神空洞。

“...鬆鼠有幾隻，讓我數一數，數來又數去，一二三四五。”

當最後一句童謠結束時，所有孩子同時停下動作，齊刷刷地轉頭看向林楓。

十雙毫無情緒的眼睛盯著他。

林楓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他慌忙移開視線，快步走進小區大門。

直到走進樓道，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才消失。

“我一定是瘋了。”林楓一邊爬樓梯一邊想，“明天就去醫院，掛精神科。”

對門李大爺的電視聲依舊震耳欲聾，但今天林楓卻覺得這吵鬧聲格外親切——至少這是正常的噪音。

開門，進屋，開燈。林楓把背包扔在沙發上，第一件事就是檢查整個房間，確認沒有多出什麼不該有的東西，也沒有鏡子上出現字跡。

一切正常。

他長舒一口氣，倒在沙發上，感覺精疲力盡。

手機突然響起消息提示音，嚇了他一跳。是大學同學群裏的消息，有人在發聚餐通知。

林楓看著那個不斷跳動的群聊圖標，突然想起昨天那個關於“連接”的帖子。

他打開瀏覽器，嘗試重新找到那個論壇，卻發現曆史記錄裏根本沒有相關記錄。他試著搜索關鍵詞，也找不到那個帖子了。

仿佛有人——或者說有什麼東西——故意抹去了所有痕跡。

林楓不甘心，又在不同的搜索引擎和社交平台上搜索“連接現象”、“集體意識”、“異常事件”等關鍵詞。

大部分結果都是無關緊要的內容，或者明顯是編造的故事。但偶爾，他會找到一些令人不安的碎片：

一個用戶發帖問：“有人覺得最近的夢特別真實嗎？醒來後還能記得細節，而且有時候會成真。”

下麵有人回複：“不隻是夢，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能感覺到別人的情緒，特別強烈。”

另一個帖子寫道：“我奶奶說現在的廣場舞和她年輕時不一樣了，她說那些音樂有‘邪氣’。”

還有人分享：“我家附近的野貓最近行為特別奇怪，會集體對著月亮怪叫，節奏一模一樣。”

林楓越看越覺得毛骨悚然。他不是一個人？這些現象別人也注意到了？

但每當他想要進一步查看這些內容時，頁麵就會顯示“內容不存在”或“已被刪除”。

是誰在刪除這些信息？某個秘密組織？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林楓放下手機，感覺頭痛欲裂。信息太少，謎團太多，一切都模糊不清。

他走到窗前，看向外麵的城市夜景。霓虹閃爍，車流如織，表麵上一切如常。

但林楓現在感覺不同了。他感覺自己像是突然被剝離了蒙眼布，看到了表象之下的詭異真相。這個世界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世界，而是一個充滿未知力量和危險謎團的陌生地方。

那個手機提示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在與什麼“連接”嗎？穩定度又是什麼意思？

林楓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仔細檢查。外觀沒有任何特別，就是一個普通的舊手機。他嘗試對著它說話：

“喂？有人嗎？whatever you are，能給點提示嗎？”

沒有反應。

他搖晃手機，拍打它，甚至嘗試拆開後蓋——但後蓋卡得太緊，打不開。

最後，林楓無奈地放棄了對手機的探索。他把它扔在沙發上，走進廚房泡麵。

等待泡麵的三分鐘裏，林楓不自覺地用手指敲擊櫃台麵。等他意識到時，發現自己敲出的節奏正是剛才公園裏廣場舞的音樂節奏。

他猛地停下動作，背後滲出冷汗。

那種力量已經影響了他，甚至在他離開後還在持續。

林楓突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他需要記錄下這一切。無論是不是幻覺，他需要把發生的這些事情記錄下來。

他找來一個舊筆記本和筆，在扉頁上寫下標題：

“異常事件記錄”

然後他開始寫今天的經曆：辦公室的寒意和屏幕倒影，公園廣場舞的詭異影響力，孩子們同步的跳房子遊戲，還有那些被刪除的網絡帖子。

寫完後，他讀了一遍自己寫的內容，感覺更加荒謬了。這讀起來像是一個精神病人的日記。

但不知為何，把這些寫下來後，他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一些。

至少他現在有了一個開始，一個方向。無論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變化，他不再是完全被動地接受了。

吃完泡麵，林楓洗了個澡。這次他故意沒有看鏡子，避免又出現什麼幻覺。

睡前，他把筆記本放在床頭櫃上，手機放在旁邊充電。

關燈後，房間陷入黑暗。林楓睜著眼睛，睡不著。

突然，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林楓猛地坐起，抓過手機。

屏幕上不是他熟悉的界麵，而是一個簡單的進度條，上麵寫著：

【環境同步率：2.3%】

進度條緩慢地向前移動了一點，然後屏幕又暗了下去。

林楓在黑暗中坐著，心跳如鼓。

這不是幻覺，不是巧合。有什麼重大的事情正在發生，而他被卷入了中心。

他拿起筆，在筆記本上添了一行：

“Day 2: 手機顯示‘環境同步率：2.3%’。whatever that means.”

寫完這句，他才重新躺下，閉上眼睛。

今夜，他或許還是睡不著。但至少，他不再感到孤獨了。

某個遙遠的地方——或者也許就在附近——有什麼東西正在注視著他，與他“連接”。

而林楓決定，他要找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