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開車時,我看到了車窗上的兩個手印,大小和我老婆的手一模一樣。
可這輛車昨天被她開走去送姐夫了。
我打電話質問,老婆卻冷冷道:
“你思想能不能別這麼齷齪?你除了像個女人一樣耍脾氣還會什麼?”
她身邊的女兒也發出嘲諷:“昨天姨父的手腕扭傷了,媽媽才送姨父去醫院的,爸爸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小肚雞腸的?”
母女二人冷漠的態度又一次刺痛了我,我終於死心。
決定喚醒係統離開這個世界。
1
“我會盡快構建離開的通道,宿主您有七天時間和家人告別。”
聽著係統平靜的聲音,我有些恍神。
許久之後才能勉強扯起嘴角:“好。”
和家人告別?
如果沈思柔和女兒知道我會離開,大概會很高興的吧。
五年前攻略成功之後,我選擇留在這個世界和沈思柔一起共度餘生,當初係統還勸誡過我,我沒有聽,信誓旦旦和係統說沈思柔會一直愛我。
沒想到僅僅才過了幾年,我就喚醒了係統要求回家。
我回到家裏,不知道在客廳坐了多久,沈思柔才回來。
她走到我身邊,麵色流露出歉意:
“我知道今天是女兒的生日,可是姐夫手腕傷的有些嚴重,我實在不放心,所以今天早上才想再去看看他,如果你不舒服的話,那明天我們再給女兒補辦生日?”
說完她就伸出手想摟住我的脖子。
我輕輕打掉她的手,搖了搖頭:“沒事,隻是沒注意你回來。”
沈思柔看向我,仔細觀察著我的表情,試探道:“我進來的時候叫你好多次你都不理我,我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
她總是在試探我,我表現得不在乎她會生氣,可如果我跟她鬧脾氣她又會嫌棄我無理取鬧。
在一起七年,我總是摸不清她的心思。
從前她總會一次又一次故意逗弄我,看到我露出無奈的表情之後她就會愉悅地笑起來,摟著我說最喜歡我。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眼睛裏隻能看見宋懷安了。
我指了指我的耳朵,像是開玩笑一樣告訴她:“我聽不清了,可能過不了多久我就聾了。”
其實這個症狀已經出現很久了,隻是最近開始變得越來越嚴重。
當初任務完成時,我說要留在這個世界。
係統勸誡我,攻略來的感情不能長久。
可我卻堅信我和沈思柔是個例外。
係統和我說,如果沈思柔對我的愛意逐漸消失,我的五感會隨著一起抽離。
沈思柔皺起眉,輕輕貼近我的耳朵:“敘言,還在生氣呢?你知道的,宋懷安如果真的沒有難處他是不會來找我的,你何必這樣?”
她的聲音拔高,我終於能聽清了。
我看著她,輕聲詢問:“他有什麼難處?家裏雇傭了保姆,司機哪個不能送他去醫院?非要你這個小姨子去?”
沈思柔滿臉失望地看著我:“敘言,你從前不是這樣的?宋懷安是我們姐夫,我姐走了,我幫襯他一下有什麼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小題大做?。”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覺得無話可說。
幫襯家人是沒有什麼錯,但宋懷安借口扭傷了手腕,叫著沈思柔,兩個人攜手掃蕩了各個奢侈品櫃台也是幫襯家人嗎?
如果是從前,我大概不顧一切地質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這次我隻是沉默。
畢竟還有七天我就會離開了。
我不想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我的精力。
沈思柔見我沒有聲音,變魔術一樣從包裏掏出一個小盒子。
打開裏麵是一塊手表。
“好了,今天是女兒的生日,但作為爸爸的你也有禮物,這塊手表是我精挑細選的,看看喜不喜歡?”
她將手表戴著我的手腕上,表盤上的鑽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我扯了扯嘴角。
精挑細選嗎?
宋懷安今天才發過朋友圈,這塊手表,不過是在奢侈品店消費了一百萬以後的贈品而已。
隻是沈思柔的眼神看向我的時候還是那麼真誠充滿愛意。
我突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看清過她。
她盯著我的手腕,輕笑一聲:“真好看,很適合你,敘言,去換身衣服吧,我訂了你和悅悅最喜歡的餐廳,我們一家人去給悅悅過生日!”
我輕輕點了頭,畢竟悅悅是我的孩子。
2
我們一家三口出了門,悅悅搶先一步衝上了副駕駛,可憐巴巴地看向我:“爸爸,讓我坐前麵吧。”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甜甜地叫我爸爸,我的心軟了軟,囑咐了一句注意安全後就坐到了後座上。
車子緩緩啟動,朝著餐廳的方向走。
女兒看向窗外,表情卻慢慢沮喪下來。
沈思柔注意到了,輕聲問她怎麼了。
女兒撅起嘴巴,眼裏含著淚水:“姨父不來陪我過生日嗎?我特意不讓爸爸坐在這裏,就是想讓姨父坐這裏的。”
我的心臟瞬間開始劇烈疼痛,整個人都有些顫抖。
沈思柔看到後臉色驟變,將車子停在路邊,嚴厲地開口:“悅悅,和你爸爸道歉。”
悅悅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不情不願地看向我:“爸爸,對不起。”
我扯了扯嘴角,到底沒能說出沒關係。
或許在悅悅眼裏,她更想讓宋懷安做她的爸爸。
沈思柔重新啟動了車子,一路上,車裏的氣氛低迷。
從前的我都會開口打破僵局,但這一次,我什麼都沒有說。
到了餐廳,悅悅已經從低落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先一步跑了進去。
餐廳裏的宋懷安推著一個擺放著三層蛋糕的蛋糕車走出來,嘴裏還輕柔地唱著生日快樂歌。
悅悅的眼底迸發出驚人的光芒,跑著就衝到了宋懷安懷裏。
宋懷安抱著悅悅,故意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看向我:“敘言,不好意思,昨天我扭到手腕,連累思柔照顧我一整夜。”
沈思柔聞言臉上有些掛不住,她輕咳一聲:“姐夫,這麼多人別胡說。”
我看著他們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纏繞,流露出不明的情愫。
我強忍住心痛,不再看他們,而是朝著悅悅走去。
我彎下腰,看著悅悅:“爸爸陪你切蛋糕好不好?”
如果沒有意外,這應該是我陪她過的最後一個生日,我想讓她開心。
可悅悅卻翻了個白眼:“我不要,你切的太醜了,我要讓姨父給我切!”
小孩子不懂掩飾,純粹的厭惡猶如一把利劍直直的插進我心裏,痛得我幾乎要窒息。
宋懷安擠過來,笑眯眯地說:“敘言,你去坐著吧,我陪悅悅切就好了!”
話音落下,他走到悅悅旁邊和她一起切起蛋糕。
沈思柔的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舉起相機為他們兩個拍下一張又一張照片。
我的眼睛酸澀到發痛,在控製不住落淚的前一秒我跑進了衛生間。
涼水一捧接一捧的打在臉上,一遍又一遍洗去不斷落下的淚水。
忽然衛生間門口閃過一道身影,快準狠地將門關上,利落地上了鎖。
我來不及擦臉,衝過去拍門,大聲喊著沈思柔和悅悅的名字。
可外麵的巨響將我的聲音蓋住,隨即就是一陣兵荒馬亂。
流血,叫救護車等字眼飄到我的耳朵裏,我下意識開始擔憂。
到底怎麼了?不會是悅悅和沈思柔受傷了吧?
我更加用力拍門,隨後悅悅的哭泣聲響了起來,我聽見她哭喊著:“姨父,你沒事吧?媽媽,快送姨父去醫院!快救救姨父!”
聽見孩子哭,我更加著急了,扯著嗓子喊沈思柔的名字,讓她來給我開門。
可卻聽見了她帶著怒火的暴喝:“裴敘言,人命關天,你能不能別喊了!隨便找個服務員給你開門不就得了!”
我愣了愣,徹底啞了聲音。
外麵慢慢恢複平靜,我又開始敲門,希望能有人來給我開門。
可沒有人理會我。
我漸漸脫力,順著牆壁跌坐在地上。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在這個世界上,我最親近的兩個人都不會在乎我,更別提餐廳裏那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了。
在一片寂靜中,我漸漸失去了意識。
夢中,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來的這個世界的那一年。
那時候這個世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終成眷屬,已經定下了終身,是沈思柔最失意的時候。
我拿著冰淇淋出現在她麵前,遞給她輕聲安慰:“吃吧,心裏苦沒有辦法,但起碼嘴裏是甜的。”
她吃了我的冰淇淋,我就順理成章地賴上了她。
我看著她對我的態度從冷漠轉為親昵,最後捧著玫瑰花向我求婚。
她紅著眼,變戲法一樣摸出了一個冰淇淋,對我許下承諾:“以後我會讓你嘴裏甜,心裏也甜,你願不願意和我結婚?”
我應該開心的,可卻從心底湧現出一陣恐慌。
猛地睜開眼大口喘息著。
這時候,手機鈴聲響起。
剛剛摁下接聽,沈思柔劈頭蓋臉的質問就傳了出來:“裴敘言,姐夫為了救悅悅都受傷了,我們現在都在醫院?你人呢?”
3
“餐廳的衛生間裏。”
沈思柔的聲音哽住,罕見地結巴了一句:“你......沒人給你開門?”
我不想回答她的廢話,所以沉默下來。
她也不用我回答,聲音放軟:“那我現在回去接你,姐夫都受傷了,這次可要好好感謝人家才行。”
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她來的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出現在了我麵前。
我的腿已經麻木,沈思柔伸出手想要扶我,卻被我扭身躲開。
她訕訕地收回手,開口解釋:“對不起啊敘言,我不是故意不給你開門的,當時水晶吊燈砸到了姐夫,我實在是太著急了......”
我冷聲打斷她:“隨便找個服務生給我開門都不行嗎?”
沈思柔眼神躲閃:“這我哪想得到啊?”
我定定的看著她,突然笑了。
沈總在商場上一向以心思縝密出名,我和她一起生活了七年,自然也知道她有多麼細心,滴水不漏。
她想不到這個理由,要麼是哄騙我,要麼就是真的心急如焚了。
但我不想仔細探究了,輕聲開口:“宋懷安傷的嚴重嗎?”
沈思柔的臉色漸緩:“沒什麼事,就是肩膀被砸了一下。”
我沒再說話,和她一起去了醫院。
還沒有走進病房,裏邊忽然傳出了驚叫聲。
沈思柔臉色一白,兩步並作一步跑進去。
我緊隨其後,看到的就是宋懷安將沈思柔緊緊抱在懷裏:“思柔!嚇死我了,悅悅沒有事吧?”
沈思柔的手也有些顫抖,她輕輕拍了拍宋懷安:“沒事了,別擔心,悅悅也沒有事情。”
我站在門口,心中酸澀。
今天一整天,我都像一個遊離在主角生活外的NPC,他們的幸福,我隻能冷眼旁觀。
宋懷安看見我,也沒有絲毫要放開的意思。
我扯了扯嘴角,真心實意地和他道謝:“謝謝你救了悅悅。”
這個時候,他還不忘挑釁我:“應該的,畢竟悅悅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和我的孩子沒什麼區別。”
沈思柔和紅著眼的悅悅一臉感動,當即就決定要把宋懷安接回家照顧。
我的意見,沒人詢問,一點都不重要。
沈思柔和悅悅小心翼翼扶著宋懷安上了車。
司機坐在駕駛位,沈思柔坐在副駕,悅悅和宋懷安坐到了後座。
沒有我的位置。
宋懷安表現得很慌亂,他不好意思地看著我:“敘言,要不然你上來吧,我打車就行了。”
坐在副駕駛的沈思柔一口替我拒絕,然後冷冷地發號施令:“敘言,你打車吧,姐夫才受了傷,不能再折騰了。”
說完她搖起車窗,沒有絲毫猶豫的讓司機開了車。
我的視線突然模糊了一下,狠狠閉了閉眼,發現還是沒有變清晰。
我的視覺也開始消失了。
我苦笑一聲,開始伸手攔車,足足等了兩個小時,才攔到了一輛出租車。
到了家後,透過窗戶看去,沈思柔和宋懷安一左一右坐在悅悅旁邊,像極了親密的一家三口。
我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路過一片溫馨熱鬧,回到了臥室。
距離我離開還有六天。
這六天我基本都躺在床上,感受著我的五感緩慢流失。
到了最後一天,我終於想出去走走,用僅存的視力再描繪一下這個生活了好多年的地方。
沈思柔和宋懷安陪著悅悅去了遊樂園,我也就毫無顧忌地在別墅裏亂逛著。
最後走到了最最熟悉地花園。
曾經這裏有一顆櫻桃樹。
因為我喜歡摘櫻桃,所以沈思柔為我種下了這棵樹。
可如今,這裏隻剩下了還沒有挖出來的樹墩子。
我輕輕撫摸著這棵樹的殘骸,詢問站在我身邊的管家:“我的樹呢。”
管家麵露不忍,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宋先生說這棵樹在這裏很擋陽光,所以二小姐就讓人給伐了。”
第一遍我沒有聽清,管家又大聲說了一遍。
我扯了扯嘴角:“也好。”
我在這個世界裏所喜愛的,已經全部被毀掉了,這樣,我就沒什麼可以留戀的了。
我坐在樹墩子上,找借口打發走管家,然後就像從前一樣感受著清風拂麵。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五感全部消失。
聽不見,看不見,也感受不到。
這時候,係統機械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宿主,我來接你回家,是否要抹除記憶?”
我堅定道:“抹除。”
那些令我痛苦的記憶,留在我腦海中隻會讓我日複一日的痛苦,不如忘記,開啟全新的生活。
在我意識被抽離的一瞬間,我短暫地恢複了五感。
係統說這就是回光返照。
我聽到了沈思柔帶著悅悅和宋懷安回來的聲音。
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在他們的幸福中,我遺失了記憶,蜷縮在最愛的櫻桃樹殘骸上,緩緩閉上眼睛,再也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