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看著母親,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回了房間。
門被重重地甩上。
父親在一旁,從頭到尾一言不發,隻是皺著眉,把電視聲音調得更大了些。
我飄在客廳中央。
家裏的吊燈開始忽明忽暗地閃爍。
桌上的那碗雞湯,冒著熱氣,然後以一個詭異的速度,一點點變涼。
最後,一層白色的油膩凝固在湯麵上。
家裏的怪事,是從那碗雞湯開始的。
先是電器。
新買的電視,看著看著會自己換台,或者跳出滿是雪花點的屏幕。
母親最愛看的八點檔,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被打斷。
她罵罵咧咧地去拍電視,電視屏幕卻映出她身後,我模糊的輪廓。
她嚇得往後一跳,再看時,又恢複了正常。
“什麼破電視,明天就叫人來換了!”
她嘴硬道,卻不敢再靠近。
然後是食物。
父親喜歡喝酒,他珍藏的幾瓶好酒,一夜之間,全都變成了醋。
他倒出來聞了聞,那酸味衝得他直打噴嚏。
他以為是許曜的惡作劇,衝進房間把許曜揪出來質問。
許曜莫名其妙,自然不承認。
父子倆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母親做的飯菜,也總是很快就餿掉。
明明是剛出鍋的紅燒肉,放到餐桌上,沒過幾分鐘,就泛起一層綠毛。
他們以為是天氣太熱,可家裏的空調開得足足的。
漸漸地,他們不敢在家裏吃飯了。
每天都叫外賣。
可外賣送到手裏,打開一看,不是飯菜裏有蟲子,就是湯水灑了一半。
他們開始因為這些瑣事不斷爭吵。
家裏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其樂融融”。
隻有許曜,他似乎習慣了這一切。
他會在夜裏,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說話。
“姐,是你嗎?”
“我知道是你。”
“你別怪他們,他們隻是......隻是太愛我了。”
我聽著,沒有回應。
愛?
他們的愛,是建立在另一個子女的白骨之上的。
這種愛,何其自私,何其殘忍。
我的力量,好像在他們的爭吵和恐懼中,變得越來越強。
我能做的事情更多了。
我能掀動窗簾,能讓門在沒有風的時候“吱呀”作響。
我甚至能,輕輕地觸碰到一些東西了。
那天夜裏,母親做了噩夢。
她夢見我滿身是水地站在她床邊,問她。
“媽,我好冷啊,你為什麼不救我?”
她尖叫著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
她打開燈,房間裏空空如也。
可她一低頭,看見床邊的地毯上,有一灘濕漉漉的水漬。
和她夢裏,我滴下的水,一模一樣。
母親的尖叫聲劃破了深夜的寧靜。
父親和許曜都被驚醒了,衝進她的房間。
“怎麼了?又做噩夢了?”
父親不耐煩地問。
母親指著地上的水漬,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她回來了!許昭回來了!”
父親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臉色也變了。
那灘水漬在燈光下格外清晰,憑空出現,毫無源頭。
“胡說!自己嚇自己!”
父親嘴上嗬斥,身體卻往後退了一步。
許曜看著那灘水,嘴唇翕動,像是想說什麼。
母親的恐懼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她死死抓住父親的胳膊。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個家不能待了!”
“那你想怎麼樣?大半夜的離家出走?”
“去找個大師!找個厲害的大師!把這個小賤人的魂給我打散!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母親不再掩飾自己的恨意。
她認為,我死了,還要回來糾纏他們,破壞他們一家的幸福。
父親被她說動了。
家裏的怪事,也讓他心裏發毛。
他當即就拿出手機,開始聯係那個當初說我是“擋災命”的道士。
電話打通了,他壓低聲音,把家裏的情況說了一遍。
道士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說了一句讓他們兩個人臉色慘白的話。
“孽障啊!你們以為她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你們親手把護身符給毀了,現在災禍臨頭,怪得了誰?”
“大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父親的聲音都在發顫。
“什麼意思?”
道士冷笑一聲,“她活著,是你們兒子的擋災人。她死了,那衝著你兒子的災,誰來擋?”
“可......可她現在回來害我們!”
母親搶過電話,尖叫道。
“害你們?”
道士的聲音裏滿是嘲諷,“你們確定,她是在害你們嗎?”
“她攪得我們家不得安寧,這不是害是什麼?”
“蠢貨!她要是真想害你們,你們以為還能活到今天?她那是最後一點執念在護著你們!她潛意識裏還在給許曜擋災!你們倒好,還想把她打得魂飛魄散?行啊,你們要是真這麼做了,就等著給你們的寶貝兒子收屍吧!”
電話被掛斷了。
父親和母親呆立在原地,像是被雷劈中。
我飄在他們麵前,也聽到了道士的每一句話。
原來是這樣。
我死了,這具沒有溫度的靈體,還在憑著本能,護著他們。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母親最先反應過來,她像是瘋了一樣,衝出房間,開始翻箱倒櫃。
“她的東西呢?她的東西呢!快找出來!找出來供起來!”
她想起了我那些被她當成垃圾扔掉的遺物。
被扔掉的東西,怎麼可能再找回來。
父親頹然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語:“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