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葉家小子,你可真是咱們村最有福氣的人!”村長捋著長須,重重拍著葉淮然的肩膀,嘖嘖稱奇,“隨便買來的媳婦,竟忠貞賢惠至此!你走後,她盡心侍奉你母親終老,又立誓為你守節。如今你建功歸來,又得如此賢妻,往後必定家宅和美、萬事順遂!”他搖頭晃腦,又補一句:“若非你有官府的文牒為證,老頭子我都不敢信你真還活著!當年那戰報白紙黑字說你戰死,誰能想到竟是誤傳!”
葉淮然扯了扯嘴角,未置一詞。
副將李玉目光在葉淮然與顧山月之間轉了轉,語氣驚訝又帶幾分調侃:“將......大哥,這竟是......嫂夫人?怎從未聽您提起過?”
二人說話間,村長已熱情地分開人群,將葉淮然引至顧山月麵前,聲音洪亮透著激動:“葉家媳婦!你快瞧瞧,這是誰回來了!”
人群如潮水般分開,顧山月眼睜睜看著一道身影朝自己走來。一身青衣短打,風塵仆仆,卻掩不住通身的冷峻氣勢。他步伐沉穩,身形挺拔如鬆,眉目銳利如劍,竟是一副極出眾的樣貌。
葉淮然走到近前,好整以暇地看著顧山月迅速收住眼淚,眼神從驚詫轉為茫然,最終彙聚成一句脫口而出的:“......你誰啊?”
葉淮然:“......”
很好,他絕對沒看錯,剛才接賞銀時,她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是真的。
這聲疑問純屬顧山月真情流露,但她腦子轉得飛快,目光在葉淮然臉上仔細逡巡片刻,終於將這張臉與三年前新婚夜、用喜秤挑起她蓋頭的那位“短命鬼”夫君對上了號。
她倒吸一口涼氣,硬生生把衝到喉嚨口的“詐屍了?!”給咽了回去。眼風飛快掃過村長和眾人的神色,前因後果瞬間明了——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完全打翻了她剛剛端穩的飯碗!
顧山月下意識咬緊下唇,懷裏那盒賞銀抱得更緊。電光石火間,她已有了決斷。隻見她眼眶一紅,身子猛地一個踉蹌,精準地朝葉淮然的方向軟倒下去,引得葉淮然不得不伸手虛扶。
她揚起的脖頸拉出脆弱易折的弧度,聲音顫巍巍,飽含泣音:“蒼天有眼......” 話音未落,眼角卻借抬袖拭淚的動作,飛快掃過葉淮然的臉——那張俊臉上波瀾不驚,甚至帶著一絲看戲的玩味。
顧山月心下暗罵,反應卻快,眼瞼一垂,身子如同被抽去所有力氣,軟軟地“暈”倒在他懷中。
“葉家媳婦激動得暈過去了!”人群頓時一陣騷動喧嘩。
葉淮然垂眸,看著懷中人那顫得像蝶翼般的睫毛,忽然想起在漠北見過的沙狐,詐死時也是這般屏息凝神,惟妙惟肖。
她刻意放緩的溫熱呼吸拂過他的喉結,比真暈厥還要多三分刻意......連暈倒都要裝得滴水不漏,這女人,怕是夢裏都在撥弄算盤珠子。
正當眾人七嘴八舌圍上來,商量著要掐人中還是去請郎中時,葉淮然已然打橫抱起了那具“昏厥”的柔軟身軀。他朝村長及眾人微微頷首,語氣沉穩不容置疑:“內子隻是情緒過於激蕩,歇息片刻便好。不勞各位費心,我先送她回屋。”
他的態度自然果斷,帶著戰場上曆練出的威嚴,村民們下意識地讓開道路,目送著他抱著顧山月,大步朝著那間熟悉的葉家老屋走去。副將李玉機警地跟上,替他擋開了後續想來關心或看熱鬧的人群。這一段路不長,葉淮然卻能清晰地感受到懷中身體從一開始的柔軟無力,到逐漸變得有些僵硬,那抱著銀盒的手臂更是箍得死緊。
木門“吱呀”一聲被關上,隔絕了外麵殘餘的嘈雜與好奇目光。葉淮然謝絕了李玉的跟隨,轉身,毫不憐香惜玉地把懷裏還在“昏迷”的人扔在了那架硬板床上。
床板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悶響。顧山月被摔得氣血翻湧,悶哼一聲,心裏暗罵此人毫無風度,手上卻將賞銀盒子抱得更緊,繼續挺屍裝死。
葉淮然環視屋內。窗欞殘破,糊窗的紙被風吹裂,道道口子漏進微光。地麵坑窪,是泥土地,散著些幹草。舊木桌上擺著幾隻缺口的粗瓷碗和積了薄垢的陶壺。床邊的木櫃漆麵斑駁,疊放的舊衣物散發著淡淡的黴味,卻疊得整齊。
雖處處透著貧寒破敗,卻奇異地殘留著一絲過往生活的溫熱痕跡。葉淮然有一瞬的恍惚,這裏,仿佛他從未離開過。
他收回目光,再度落在那床上躺得筆直、演技拙劣卻偏要硬撐的女人身上,不由低笑一聲。
他上前一步,俯身,拇指帶著幾分力道,重重碾過顧山月緊閉的唇瓣,蹭開一抹誘人的紅暈,語氣慵懶帶笑:“娘子暈得真是時候。”
顧山月緊閉雙眼,耳朵卻豎得老高,仔細分辨著他的動靜。忽然,一聲清晰的利刃出鞘聲鑽入耳膜!
她的心尖猛地一顫,但仍是硬撐著沒有睜眼。
隻聽葉淮然含笑的嗓音貼得更近,氣息幾乎噴在她耳廓:“為夫在軍中恰巧知道一個應對此種急怒攻心、氣血上湧導致暈厥的秘法......”
他慢條斯理地拉過她死死抱著賞銀盒子的手腕,指尖冰涼,滿意地感受到那截細膩腕子驟然繃緊。
“需以利刃刺穴,放血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