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一出生,生母就去了,當天老太爺也咽了氣,因此都說你出生晦氣,恐怕會給相府帶來災難。我母親也是生不由己,身為相府的主母,人言可畏,為了穩定人心,不得不把你送出去。你要體諒我母親的難處,她對你是沒有什麼惡意的,你且放寬心。”
說完這番話,鄔泠兒自己都要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了。
“辛夷並沒有怪罪大夫人的意思,大夫人肯接辛夷回來,辛夷已經受寵若驚了。”
鄔辛夷生害怕鄔泠兒對自己心生嫌隙,又補充道:“大夫人的確是顧全大局,辛夷不是心胸狹窄的人,能夠體諒。”
鄔泠兒見她聽進去了,心中得意,敷衍道:“那就好,你明白自然最好,時辰不早了,我就出去等著了。”
鄔泠兒走了一會,鄔辛夷突然發現自己腳邊落了一方錦帕,撿起來細細一瞧,粉色的錦帕上繡著大氣的牡丹,很是貴氣,還隱隱有股熟悉的脂粉香氣,怕是隻有身份高貴的人才能用得起。
再翻過來看了看,錦帕的一角繡著一個秀氣的“泠”字。
看來這一定是鄔泠兒的錦帕了,不行,她得給鄔泠兒送去,這錦帕如此漂亮,說不定是鄔泠兒的心愛之物。
鄔辛夷心急地站起來,卻發現自己還穿著喜服,這麼走出去有些不合適。
可剛剛那些為她打扮的下人草草弄完之後已經退了出去,接親了人又還沒來,眼下周圍可以使喚的人一個也沒有。
鄔辛夷想了想,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拿著錦帕就出門去追鄔泠兒。
一路追到鄔泠兒居住的院落,鄔辛夷遠遠的聽見鄔泠兒正在與什麼人說話,隱隱約約能聽見一個低沉的男聲,她走近了些,想看看是誰,那男聲卻戛然而止,鄔泠兒身邊也一個人都沒有,真是奇怪。
“是你?你來幹什麼?”鄔泠兒的臉上顯現出一瞬間的慌亂,很快又鎮定自若。
“姐姐你忘了你的錦帕了。”鄔辛夷將帕子遞上去,鄔泠兒瞟了那帕子一眼,幾不可聞地輕哼了一聲,奪過帕子走了。
她原本想問問剛剛鄔泠兒是在同誰說話的問題也哽在了喉嚨裏,看鄔泠兒不屑一顧的態度,自己是不是多此一舉了?
失落地走在回去的路上,鄔辛夷胡思亂想著,鄔泠兒的夫君,前太子都去世快一年了,剛剛她又聽見鄔泠兒在同一個男人說話,會不會,她也快要重新嫁人了?
想得太出神,她竟然一腳撞在了路邊的大石頭上。
鄔辛夷痛呼一聲蹲下來,半天都回不過神來,遠處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皇......公子,咱們這就回去了?”
鄔泠兒好奇地抬起頭瞧過去——
一位英俊挺拔的翩翩公子,身著一身暗紫色的華服,迎風而立,那劍眉星目,英氣十足。此刻說話的,是他身邊的仆人。
這公子好英俊,她不禁暗暗讚歎,臉上也飛上兩朵紅雲。幸好這石頭夠大,她蹲下來沒有被人瞧見。盯著那公子瞧了好一會兒,一直到人都走了,她還蹲在原地戀戀不舍地想著,自己的夫君,要是也像這位公子一樣就好了。
可殘忍的事實卻狠狠抽痛了她的臉。
她坐在婚房中,蓋著紅蓋頭,等了大半宿,滿心期待地等著自己夫君的到來,想著鄔泠兒一定不會騙她的,自己的夫君一定也是一表人才,沒想到......
砰——
門被踹開了。
“額嗬嗬,小星星,好多小星星啊......誒,抓不到!”
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撲了上來,粗魯地拉開自己的蓋頭,鄔辛夷看到一張令人作嘔的臉,又黑又扭曲的五官,配上幾顆大大的肉痣,實在是讓人不忍直視。
不過這還不算什麼,看他這呆傻的神情,鄔辛夷起初以為他是喝多了腦子不靈光,可是,很快,她便見他抱著一張板凳啃啊啃,嘴邊流著長長的哈喇子,眼神渾濁不清。
他居然——居然還是個傻子!
鄔辛夷隻覺得當頭一棒,打得自己眼前一黑。
天哪,什麼一表人才,什麼性格好。她們竟然將她嫁給了一個傻子!還一直把她蒙在鼓裏!
兩行清淚流下臉龐,她的命怎麼這麼苦?
鄔泠兒難道騙了她?
不,不會的,她那麼善良,對她一個身份卑微的庶女都是這樣的好,怎麼會騙她呢?
看來鄔泠兒也不知道。一定是大夫人,大夫人騙了她,也騙了鄔泠兒。大夫人好狠的心......
可是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呢?她已經跟這個傻子拜了天地,現在又進了洞房,木已成舟,她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鄔辛夷坐在了地上,嗚嗚地哭起來。
“咦,你哭啦!你哭啦!”那個傻夫君聽見了她的哭聲,跑過來圍著她轉,一邊轉一邊拍手。
“你別吵!”鄔辛夷煩悶地很,生氣地說道。
傻夫君愣了愣,當即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一邊哭一邊隻蹬腿,像個小孩子一樣。
鄔辛夷見他越哭越厲害,還抽氣,發出驢叫一樣的聲音,抽著抽著突然緊緊抓著自己的脖子,瞪著眼睛直直往後倒了下去......
鄔辛夷被嚇得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那舟尉大人的妻子已經拽著自己的頭發又哭又鬧地罵起來:“肯定是她,這個災星,早就聽說她不吉利!她現在又克死了我的軒兒!讓她滾!讓她滾!”
就這樣,她再次被送回了相府。
現在想來,一切真是荒唐。
鄔辛夷無力地笑了笑,從回憶中回到現實。仍人擺布的命運,就是如此,隨波逐流,膽戰心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再也不要讓別人隨意擺布,她要做自己命運的主宰者!半月後,大夫人要她嫁給那個傻子,她可不能讓她如願。後來鄔泠兒又想利用自己,讓自己嫁給楚天璿,她就偏不。她要讓她們一個個自嘗苦果。
心情有些複雜,鄔辛夷覺得煩悶,便招呼妙妙:“陪我出去走走!”
冬夜的風,嗖嗖刮過,凜冽如飛刃。鄔辛夷對著兩隻手哈了哈氣,搓著手走出自己的院子,走在四下無人的小道上。
突然,漆黑的夜裏,穿出一陣悠揚的笛聲。鄔辛夷仰頭靜靜聽了一會兒,那笛聲沉靜悠遠,似靜靜述說故事,讓人心中一片寧靜,也漸漸安撫了鄔辛夷有些波濤洶湧的內心。
“是誰在吹笛子?”鄔辛夷望著夜空,無意識地喃喃道。
“奴婢不知。”妙妙無辜地睜著眼,又歪頭望了望前方:“那笛聲,好像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鄔辛夷看了看她說的方向,讚同地點了點頭,往前走去,眼前出現了白天她注意過的那條幽深的小路。
笛聲還在繼續,鄔辛夷提起裙擺走上了那條有些泥濘的路,妙妙跟在她身後,有些害怕地縮起身子。
“小姐,這是什麼地方呀,怎麼這麼黑漆漆的,好嚇人。”
鄔辛夷對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循著笛聲一路走到了小路的盡頭,樹林消失,眼前出現了一座小小的院子,外觀看上去很是簡樸,與一般的農家小院無異。
院門是關著的,鄔辛夷不忍打斷這笛聲,便左右瞧了瞧,發現旁邊的院牆外有一棵高大的棗樹,其中一條粗壯的樹枝延伸到了院牆上。
鄔辛夷盯著那樹枝,露出了調皮的神情。從小長在鄉下地方,她早就練就一身爬樹的本領這棗樹的形狀,十分好爬。把手中的燈籠往妙妙手裏一塞,鄔辛夷小聲說道:“別出聲,就在這兒呆著。”
然後,在妙妙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順著樹幹爬上了棗樹,又小心地挪動著身體,經過那粗樹枝,爬到了高高的院牆上去。
月色中,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目光似一汪湖水平靜無波,白玉般光潔的袖長手指正輕輕拿著一隻木笛吹奏著。
鄔辛夷支起手撐著下巴,悠閑地趴在院牆上欣賞這美妙的笛聲,心情十分愉悅。
妙妙卻在下麵著急地低聲嚷起來:“小姐!小姐快下來,上麵危險!”
鄔辛夷置若罔聞。
忽然,少年的笛聲停了,鄔辛夷探著脖子,正覺得不滿,隻見他右手一翻,鄔辛夷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便聽耳邊“呼”的一聲,臉上先是覺得癢癢的,而後才感到突如其來的刺痛。她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感覺有些濕乎乎的,借著月光,竟然看到......
“啊!血!”受了驚嚇,她一個重心不穩,便從院牆上栽了進去。
“小姐!”妙妙急的大叫。
鄔辛夷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摔得生疼的肩膀,心想還好不是臉著地,卻突然感覺到自己被一個人影籠罩了。
“是你?”還是那動聽的嗓音。
鄔辛夷知道眼前的情形自己肯定十分窘迫,自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對,對,是我,大俠饒命。”
他沒忍住,輕輕笑出了聲,有些無奈地將鄔辛夷扶起來:“你這次偷窺我又有何理由?”
鄔辛夷眼睛一亮,驚喜地問道:“你肯承認是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