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睜眼,我躺在衛生院。
是路人發現被大雪掩埋的我,把我送來的,醫生說,再晚一分鐘,我就失溫而亡了。
我沒有一點劫後餘生的慶幸,隻覺身心俱疲。
住院幾天,沒有一人來看我。
那日把我扔雪裏後,沈硯舟再沒過問,原來,他是真的不在乎我的死活啊......
某天,我睡著後,被走廊裏熟悉的聲音吵醒。
是朱雨菲。
“修白,我爸雖然是教授,但他死後,人走茶涼,我家隻是看上去清貴,實際上隻是空架子。”
“你勸勸你爸,讓他跟你那個便宜媽離婚,娶司令千金吧,如果能攀上司令,將來我們都貴不可言。”
沈修白幾乎沒猶豫,就答應了。
我緩緩睜眼,心中一片麻木。
不一會兒,外麵又傳來沈硯舟的聲音,他似乎是來給林見微取感冒藥的。
聽完沈修白的話,他沉默了,半晌後才開口:“我不會和你媽離婚,結婚時我發過誓,我不能做背信棄義的人。”
沈修白狠狠跺腳,咬牙說:“不離婚也行,那你再弄次假死把她判無期?爸!你不想跟林姨長相廝守了嗎?”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上一次我走得急,沒聽到沈硯舟的回答......
下一秒,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
“我考慮一下。”
我瞬間如墜冰窟!
什麼叫......考慮一下?
我的傷痛和折磨,在他眼裏,竟如此不值一提嗎?
直到第七天,沈硯舟才現身。
他帶著一身風雪走來,臉龐堅毅。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多天沒來看你嗎?”
我偏過頭,一個字不想跟他說。
沈硯舟抖落肩上的雪花,脫下軍裝掛在一旁,然後俯身輕輕環住我,語氣忽地放軟。
“你怎麼還是這麼倔,就跟我認個錯不行嗎?”
“不是我的錯,我不會認。”我淡淡地說。
“好了,上次的事翻篇了,我不跟你計較了。”
沈硯舟的語氣像是在哄不聽話的小孩,又關心了幾句,他突然問:“你什麼時候出院?”
我隱隱察覺到不對勁,扭過頭看他:“什麼事?”
沈硯舟頓了一下,開口:“快過年了,不少士兵回家了,今天下午要去慰問老同誌,人手不夠,很多女同誌都去幫忙,見微也想去,但她身體嬌貴提不了重物,你去幫她。”
我愣在那裏,一瞬間,所有情緒湧上來。
悲憤、痛苦、荒謬、可笑......種種複雜情緒在心頭翻滾,我再也忍不住大聲質問。
“沈硯舟!你究竟把我當什麼?林見微的保姆嗎?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妻子?是你發誓會永遠愛著寵著護著的妻子!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怎麼可以......”
我哭得撕心裂肺,淚水如決堤般傾湧。
然而,沈硯舟隻是平靜地看著,等我哭聲稍些後,強勢宣布,“所有人都在等你,現在跟我下樓。”
說完,他半強迫地把我拉下床,不顧我未痊愈的傷勢,不顧我正在打吊針,強行把我拖出去。
長長的血珠在我手背綻開,我卻渾然不覺疼痛。
因為心裏比這痛千倍萬倍。
林見微的那份物資被強行掛到我身上,我步履艱難地朝前走,脊背幾乎被重物壓垮。
林見微卻跟在沈硯舟身後,談笑風生,討論哪個路段的雪景最美。
到了老同誌家時,我的手已被勒出青紫血痕,可沈硯舟像是沒看見我慘白的臉色一樣,指揮我去搬東西。
做完一切,我脫力地靠在牆上,艱難呼吸著。
而林見微則陪著沈硯舟,坐在老同誌身邊聊天。
老同誌記憶退化,隻記得年輕時的事,他拉著沈硯舟的手,關切地問:“小沈啊,明珠現在還好嗎?二十年前,你們是大院裏最恩愛的夫妻,那時候,你真是把她寵上天。”
“她想吃隔壁市的酥糖,你連夜坐火車過去,為了能讓她快點吃到,第二天天沒亮就去搭長途汽車;她受寒感冒,你大雪天徒步跑遍全城,就為了給她買一盒感冒藥;她懷孕後,你去找裁縫學針線活,親手給孩子縫衣服......”
他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字一句,揭開那些被塵封、甚至被遺忘的記憶。
我靜靜地聽著。
從前泛著蜜的記憶,如今卻隻覺苦澀,因為深愛著我的那個人,早已死在了回憶裏。
沈硯舟卻有些恍然,不知想到什麼,堅毅的俊臉柔和下來,眼中浮現一抹久違的愛意。
見狀,一旁的林見微嫉妒地咬唇,她狠掐自己一把,隨即啜泣著跑出去。
下一秒,沈硯舟猛然驚醒,快速追出去。
我鬼使神差地跟過去,猝不及防看見兩人抱在一起。
林見微哭著錘男人胸膛,沈硯舟卻將她越抱越緊。
“見微,你別生氣,那都是以前的事,現在我隻愛你,你才是我的真愛!如果我先遇見你,我根本不會娶江明珠!”
“你要是實在不想看見她,我就再假死送她去無期勞改。以後,我隻跟你過二人世界。”
他的語氣小心翼翼,我的心卻死得不能再死。
這一刻,我聽到了自己心臟徹底碎裂的聲音。
那麼響,那麼疼,蓋過了一切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