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睜睜看著父母被人踩在地上虐打,是什麼感受?」
1988年秋,莞城。
西街十六中學對麵的老飯店裏,十三歲的林啟文親身經曆了這一幕。
當時正處午飯口。
十幾個社會青年,拎著砍刀,攥著鋼管,衝進店裏後見東西就砸,見人就砍。
滿地狼藉一片。
媽媽被扯著頭發,狠狠摔在地上,她臉上,身上都是血。
林父當時紅了眼,發出一聲至今都不能讓林啟文忘記的吼聲,然後把他推到了牆角,自己卻撲上去,用身體護著媽媽......
砍刀落在父親的脊梁,發出哢哢的響聲。
“啊!”
“放開我爸媽!”
滿地的血。
爸爸的悶哼。
還有媽媽的嚎叫......
讓林啟文喪失了所有理智。
他聲嘶力竭的一吼,抓起酒瓶子衝了上去。
“小崽子,還挺有脾氣!”一個穿著花襯衫,滿臉麻子的男人擋在他身前,一腳把他踹飛。
滿地的玻璃碎渣沒入胸口、
林啟文沒有哭,他倔強的爬起來:“啊——!”
瘦小的身軀,再次衝向爸媽。
“小崽子,我給你臉了!”
那個麻子臉男人,呲著大黃牙,抓著林啟文的頭發,用力一扯,順勢一記耳光把他打倒在地。
一隻腳順勢踩在他的臉上。
林啟文半張被壓的變形的臉壓在地上的玻璃渣......
下一秒,麻臉男人聲音從頭頂傳來:“快看看,多孝順的崽兒啊?”
“可惜,你爹媽太他媽倔了,死守著這裏不肯走,這他媽就不能怪我了!”
當啷!
麻子臉在地上劃拉來一個碎酒瓶子,手起酒瓶落!
噗嗤!
尖銳的酒瓶紮在林啟文的手背!
“呃啊!”林啟文手指猛地一縮,發出尖銳的慘叫......
“啊!!別傷害我兒子......”
林母瘋了一般的掙紮,咆哮:“我們簽,飯店給你,別傷害孩子......”
麻臉男人咧著黃牙,丟掉了酒瓶子,嗤聲,道:“早他媽這麼痛快不就完了?”
在一陣陣悲痛的哭聲,林啟文爸媽簽了飯店轉讓協議。
“簽完了,現在放開我孩子!”林母滿臉是血,衝著麻臉男人吼道。
喊尼瑪!
麻臉男人衝上去一腳踹在媽媽胸口。
“這店砸這逼樣,翻新不要錢啊,你倆打算怎麼賠?”
夫妻二人不可思議的看著麻臉。
這就是硬搶,搶完了還要他們出裝修費。
“草你媽的,你倆賠不賠倒是給個痛快話!”麻臉男人返回林啟文身邊,一腳踹在他的胸口......
隻有九十多斤的他,身體劃著出去幾米......
“賠不賠!”
“賠不賠!”
麻臉並沒有停手,大腳在林啟文的身上,說一句踹一腳。
“賠!”
“別打我兒子!”
“我們賠,當牛做馬,砸鍋賣鐵,都賠!”
林父林母眼看兒子沉默不吱聲,眼神也變得木訥,隻能被迫答應。
麻臉停下動作,滿意的嗤了一聲:“就他媽一對賤骨頭,非要老子動手。”
“緬國那邊有個礦,正好缺人手,你們兩個就去那邊打工還錢,沒問題吧?”
嗚嗚嗚嗚!
“沒問題!”林母哭聲不斷,現在隻想孩子好好的,別再挨打,讓她去哪都行。
麻臉點了點頭。
隨即彎腰抓著林啟文的頭發,把他硬生生提了起來,說道:“孩子得留下,我怕你們跑了!”
“去,給你爸媽磕三個頭,以後再見就他媽難了!”
瘦弱的林啟文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攥拳杵在油汙地麵。
脖子僵硬的歪著,泛紅的眼睛,透著倔強和不甘,死死的盯著麻臉男人。
嗬!
麻臉男人看著林啟文這小眼神,冷嗬一聲。
彎腰,手掌拍著他的臉,“小子,你他媽服不服,這裏我也要了。”
“跟我倆整什麼眼神呢?”
林啟文現在隻恨自己太弱小。
不然爸媽就會被欺負。
見他還是這般眼神,麻臉男人耐性磨沒,抬手兩記耳光:“我他媽就明確告訴你,你將來就算是一條狼,現在,也他媽是連狗都不如的幼崽子!”
林啟文被扇倒在地上。
眼巴巴的看著麻臉男人帶著爸媽離開......
沒多久,幾個警察把林啟文抓走了!
那一刻,他才知道麻臉男人叫郭永昌,是莞城西街一帶的活閻王。
而他,被郭永昌一手誣陷,以故意傷人的罪名,扔進了比地獄還要難熬的少管所。
在這個全是心理扭曲,好勇鬥狠,人心比烏鴉黑,規矩比經文還多的地方......
一關,就是五年!
............
1993年,10月。
隨著少管所大門吱嘎的摩擦聲,大門緩緩打開一道縫隙。
縫隙裏,走出一個瘦削卻身姿挺拔的青年。
刺眼的秋日,讓青年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
五年了。
他幾乎習慣了高牆內永遠都蒙著灰霾的光線。
青年穿著一身明顯不合身的舊衣服。
是進入少管所時的那身衣服,袖口和褲腳都短了一截,腳踝和手腕突兀的在外裸露。
“林啟文!”
這時,穿著便裝的管教跟著出來,他伸手遞來一張紙:“手續齊了!”
說話時,管教的目光大量林啟文極不合身的衣服,目光閃過一抹複雜,繼續道:“沒人來接你吧,我送你......”
林啟文並未作答。
他目光落在那張紙上,眼神中沒有絲毫波動,沒有怨恨,也沒有感激,甚至沒有一絲被教誨的順從。
他手腕向上,當‘刑滿釋放’四個字和手背上幾條淡白色的疤痕落入眼中,他嘴角微不可查的微微牽動。
五年前,他本就不該進來。
是郭永昌動用關係,給他按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刑滿釋放?
可笑!
旋即他猛地挑起眉頭看著管教,臉上帶著看不出情緒的淡笑:“謝了,不用!”
四目相對。
林啟文眼中那難以掩飾的狂熱,讓這個見慣各式各樣罪犯的管教,心裏也莫名咯噔一下。
“其實你可以考慮一下我之前跟你說的那件事......”
在林啟文離開之前,管教就曾經找過林啟文,讓他將當年的詳細情況寫下來,然後以正規的程序向上遞交,若真有冤情,一定會給他討回公道。
隻是,林啟文已經不相信所謂的正義。
他現在隻相信實力!
想要不被人欺負,就要比別人更狠。
想要跟人講道理,就要站在道理的製高點。
在監獄牆內,林啟文就拒絕了管教。
如今,他終於得以重獲自由。
難道能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寄托在其他人的身上?
做不到!
而這時,一陣摩托車的引擎轟鳴,打斷了管教接下來想說的話。
那是兩輛富先達125摩托。
三個裝扮潮流的社會青年,一前一後,停在少管所對麵。
為首一個短發精瘦的青年,吹著口哨:“誒小子,剛出來沒地方去吧?”
林啟文的目光隨著聲音淡淡的掃過去......
沒有回應,也沒有回避。
那眼神,就像是掠過幾塊路邊石頭一般的掠過三個青年身上。
三個青年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然後竟規規矩矩的下車站成一排。
再看林啟文,隻是一臉漠然的收回目光,對著身邊管教點了點頭,便徑直朝著道路另一邊步行離開。
三個青年見林啟文無視他們,頓時慌了。
“文哥,認不出我們啦?”
“我是張強,他倆是劉猛和趙武啊......”
林啟文聞言停下腳步,皺著眉頭轉身望去。
一陣秋風掠過......
林啟文眯著眼睛看清三人相貌後,漠然的臉上終於浮現一抹淡笑的折返。
幾個青年一陣嬉鬧。
這一幕,被少管所門前的管教看在眼裏。
眼看著林啟文上了他們的車。
他眉頭不由一皺。
張強,劉猛,趙武,這三個人,曾經可是在少管所三分天下的風雲人物。
“這三個人,叫他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