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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知夏大大的眼珠子盯著沈妱,似是無形中的質問:為什麼太子會單獨召見你?

顧不得知夏質問的眼神,她立即站起身來,慌亂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和發飾。

但這落在知夏的眼裏,就是另一種意味了。

沈妱心神大亂。

太子是皇後娘娘與皇上的第二子,太子自幼時,皇上就以培養儲君的名義將其養在養心殿,外人都道太子寬厚仁德,聰慧賢明,將來定是位禮賢下士,熱愛子民的好君主。

所有人都對這位太子殿下充滿了愛戴之心,可這“所有人”中不包含沈妱,因為沈妱看見過太子青麵獠牙如同惡鬼的一麵。

那是四年前的一個夏季,皇後身子不爽在鳳儀宮歇著。

夏日多雨,鳳儀宮內的晚上除了幾個值夜的宮女太監,其他人都早早躲在屋子裏享受碎冰避暑了。

沈妱身為皇後的司服,聽說皇後頭疼,連夜趕製了一條摻著草藥的抹額送去給皇後。

她打著傘抹黑出門,卻看到鳳儀宮殿前的蕭延禮。

那個時候的蕭延禮還未冊封太子,他素日喜歡穿青袍,加之他當時歲數小,滿宮找不到一個身形和他差不多的少年,因而十分好認。

暴雨如注,沈妱站在柱子後麵,看到他將一個小太監摁進了殿前的一個大水缸內。

那個大的可以裝三個人的水缸是皇後用來養睡蓮的,可惜那睡蓮不識好歹,一直冒不出朵兒,整天頂著個葉子招搖撞騙。

雨幕雷電交相映襯下,蕭延禮像個鎖魂的夜叉。這一幕嚇得沈妱整個人驚恐不已,慌忙將自己藏在柱子後。

同時,她又忍不住去看那位小殿下。

蕭延禮的手上摁著那名太監,但語氣輕鬆又帶著點兒抱怨地說:“母後的這株睡蓮著實沒用,一直不肯開花,公公說是沒養好。”

那語氣特別像小孩子在無理取鬧,好似這麼說完後,那睡蓮就能神奇地開花一樣。

“本殿在書上看到,有些花用腐肉做肥料,就能開得更豔更旺。你說,本殿用你的血喂它,它幾時能開花?”

沈妱縮著身子躲在柱子後麵,兩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哪怕暴雨掩蓋了很多聲音,但她也怕自己被那位小殿下發覺。

小殿下身形瘦削,但他的力氣出奇的大,那個比他大的太監被他摁在水缸裏,任憑他如何掙紮都掙脫不開,漸漸失去了力道。

雨水打濕了他的青衫,碎發貼在鬢邊,沈妱看到他揚起一個猙獰的笑容,似是滿意自己的傑作,又似是不滿這糟糕的天氣。

他笑夠了,忽然眼神淩厲地看向沈妱的方向。

沈妱隻覺得自己被那個眼神釘在了原地,然後她慌不擇路地跑進了雨幕中。

一個尚未及冠的少年,竟然奪走了另一個人的生命。

哪怕他是個掌握奴隸生死的主子,沈妱依舊不能接受。

那一夜,沈妱將抹額送到了皇後身邊的嬤嬤手中。

後來她也留意過鳳儀宮內是否少人,但宮內少人是常態,誰也不敢多問,生怕被別人懷疑自己,然後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那夜的雨幕遮掩了沈妱的身形,她恐懼了好些日子無人找她,時間久了,她漸漸放下防備的心。

沈妱依舊如往日那樣生活,隻是有一日天熱,娘娘許她在偏殿避暑做活,聽到了蕭延禮和鳳儀宮管事太監的抱怨。

“母後的睡蓮至今沒開花,四喜可真不中用。”

四喜便是那名消失的小太監的名字。

“是不是血不夠?”

沈妱當時一個失神,將繡花針紮進了指尖,血珠子一顆一顆地落下,浸染了手上的月光錦,嚇得她魂飛魄散。

皇後寬和沒有計較她毀了料子的事情,她卻嚇得高燒了幾日,夢裏都是蕭延禮將她摁在水缸裏放血的畫麵。

夢裏,蕭延禮拿著匕首死抵在她的脖子上,那張沒有長開還帶著點兒孩子般稚嫩的臉猙獰可怖。

他眼神凶惡,說:“你死吧,死了我的睡蓮就開花了。”

這樣的噩夢纏繞了沈妱許多年,時至今日,她看到蕭延禮的第一反應就是畏縮。

沈妱腳步緩慢地往宮殿挪去,好似這樣墨跡就能不用見到蕭延禮一般。

蕭延禮的貼身小太監遠遠見她,就小跑來招呼,“哎喲,裁春姐姐快些吧!別讓殿下好等!”

沈妱聞言,腿肚子又是一軟,繼而加快了步伐。

進了殿,蕭延禮坐在太師椅上,手上舉著一本書在看。

哪怕現在的少年隻有十六歲,但他已經將“站如鬆,坐如鐘”這六個字詮釋地淋漓盡致。放眼所有皇子中,沈妱找不出第二位能和太子比較儀態的皇子。

“奴婢裁春,叩見太子。”

蕭延禮這才移開視線看向沈妱,他不開口,沈妱就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不敢動彈。

她的腿分明已經開始打擺,身形也開始搖晃,頭上也冒出細密的汗珠,但她依舊死死咬著牙撐著。

真是好玩兒。

蕭延禮欣賞夠了她的窘態,才擺了擺手。

福海立即上前將人攙扶起來,臉上堆笑:“哎喲,裁春姐姐,殿下叫你來,也沒有旁的事情。姐姐之前不是給皇後娘娘做過一個能緩解頭疼之症的抹額嗎?殿下也想請姐姐給他做一個。”

沈妱愣了愣,她原以為蕭延禮叫她來,是要質問她為什麼不願意入東宮......

竟是她自作多情了。

哪怕她知道無人知曉這件事,但她還是忍不住麵皮發燙。

“我這就將方子給公公。”

福海拉住她,“哎哎哎,姐姐這是太忙了,沒空給殿下做一個?”

福海看向主子,見主子視線淡漠地落在他的手上,他立馬如碰了鐵烙一般鬆開沈妱的袖子。

沈妱聽了他的話很為難,太子是外男,他的所有衣飾自有內務府的人安排。

她隻是皇後身邊的司服,給他做貼身的物件實在不妥。

“怎麼,姐姐為難?”蕭延禮似笑非笑地看著沈妱。

他的神情明明很溫和,像個普通的少年郎,但沈妱不由得從心底生出一陣惡寒,如同被毒蛇纏住了腳踝一般。

在皇後身邊當值的女官有好幾位,幾位中除了知夏,年歲都比蕭延禮大。

她們都是朝廷官宦家的女子,蕭延禮平日會喚一聲“姐姐”客氣幾句,但誰也不敢將這位太子當作弟弟看待。

但不知是有意無意,蕭延禮從未叫過她一聲“姐姐”,今日這一聲喚得沈妱頭皮發麻,腦袋一片空白,身子比頭腦還快,“咚”地一聲跪了下去。

“奴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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