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意搖碎了冬日的靜謐,縱容了綠芽破土的新生。
京城,白府內。
“姑娘,老奴伺候您沐浴。”
白錦曦也算是尚書府的嫡小姐,可自打她有記憶開始,便不曾被人伺候過,還要常年照顧癱瘓且精神失常的母親。
不久前,母親終於熬不住了,撒手人寰,她親手將她埋葬。也是這一日,白家派來接她回京的馬車來了。
“多謝徐嬤嬤。”
白錦曦溫溫柔柔的笑了笑,右眼下一點血紅色的淚痣讓那張溫和的臉多了半分嬌媚。
她緩緩拉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消瘦的肩膀與精致的鎖骨,明明沒有半分女子該有的嬌媚柔軟卻讓徐嬤嬤瞬間失神。
光潔如白瓷一般的肌膚,仿佛特別適合留下痕跡,若是自幼嬌養,絕對是讓那些男子食髓知味的尤物。
可惜啊......可惜。
一月後就要被夫人安排給大小姐替嫁,嫁給威遠侯。
白錦曦沒有忽視徐嬤嬤眼中的憐憫與同情。
亦知她為何如此。
威遠侯,六十有三,比白錦曦的父親年級還要大。家中七個妾室,卻至今無所出。
坊間傳言,侯府中幾乎夜夜都能聽見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之聲。
若非威遠侯盯上了白鳳儀,隻怕她的親生父親白前還不會想著要將她接回白家。
沐浴後,徐嬤嬤扶著白錦曦從浴桶中起身。
“還請姑娘躺在床榻上。”
徐嬤嬤深知自己此番言語和做法對於一個閨中女子是一種侮辱,可她也隻是完成夫人的命令。
她本以為會在白錦曦的臉上看見抵觸與難堪。
卻不想,她還是那般笑著,乖順的躺在了床榻上,溫和且清晰的開口道:“還請嬤嬤憐惜。”
徐嬤嬤微微一怔,半晌後才想起上前查驗。
心裏不由得感歎。
這姑娘真是乖巧又溫順,溫順的讓人心疼,讓她莫名的想到了自己的女兒。動作極盡輕柔,生怕傷了她。
白錦曦躺在床榻上,數著床幔上墜著的珍珠,溫和的眸子裏卻帶著暗湧的危險和興奮。
在冀州城外莊子裏的那些日子,猶如人間煉獄,將她生生磨成了修羅惡鬼。
不入輪回,隻是為了能夠拖著這些自以為是,高高在上,迫害她母親的虛偽小人一起下地獄!
不多時,徐嬤嬤帶著白錦曦回了正廳。
徐嬤嬤快步走到袁竹身邊,小聲的告知了她驗身的結果,袁竹露出滿意的笑容,眼睛從上往下將白錦曦掃了一遍。
“既然回來了,今日起你便是尚書府的二小姐。”
在白前還是一個寒門學子之時,因為在風雪中趕路,被凍僵在身為商賈的外祖父家門口。
娘親救了他,修養之時,兩人暗生情愫。
外祖父看中他的才學,什麼都沒要,便將母親嫁給了他。還出重金,幫他請了最好的先生,助他科考。
放榜那日,打馬遊街,安寧侯府嫡女袁竹,一眼便對他芳心暗許。
士農工商,商賈最是末流,為官宦世家不恥。
三月後,袁竹嫁入了白府,名義上是平妻,白鳳儀與她同一天出生,甚至還晚兩個時辰。
若是這府中的小姐非要排序。
她才應該是大小姐。
“是,母親。”
白錦曦低眉順眼的應了聲,沒有半分爭辯和不甘,隻有不安於討好。
袁竹見狀,眼裏帶著三分輕蔑。
果然是下賤之人生的賤種,這般低眉順眼的奴才相才最適合她。
“務必要以記得你娘往日之罪,時時警醒自身,莫要丟了尚書府的臉麵。”
白錦曦清楚的。
她的娘親根本就沒有與人通奸,是被人陷害的。
也就是這處心積慮的陷害,折斷了娘親的雙腿,害死了外祖一家,娘親也因此變得瘋癲。
白錦曦垂下的眼眸暗了暗,溢出唇角的隻有同樣一句惶恐不安的:“是,母親。”
白前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盞:“既然回來了就安心的住下吧。阿竹,安排人給她量身做兩套衣裳,配置幾件像樣的首飾,莫要讓人看輕了去。”
白錦曦扯著身上那件已經洗的看不清圖案的粗布麻衣,揚起頭看向白前,溫柔一笑:“多謝父親。”
白前看著那溫和天真的笑意,瞬間晃了下神。
他也曾為從冰天雪地中將他救起薑華動過心,隻可惜......薑華隻是商賈之女,身份太低,終究是配不上他的。
隨意的擺了擺手,借口公事離開了大堂。
袁竹見白前離開,便再也懶得裝:“徐嬤嬤,你明日早點去賬房支五十兩銀子,帶二小姐去附近的成衣鋪買兩身衣裳,再買兩件合適的首飾給她。”
五十兩?
大小姐頭上的白玉鎏金簪都不止這個數。
這差距大的還真不是一星半點。
不過,她就是一個奴才,有什麼資格去評論主子。
“是,夫人。”
白鳳儀不懷好意一笑。
“娘,爹爹不是說如今前方戰事吃緊,當今聖上提倡節儉,我屋子裏有那麼多衣裳,不如就讓妹妹穿我的衣裳吧,省的旁人尋了由頭說我們尚書府鋪張浪費。”
袁竹露出溫和寵溺的微笑:“鳳儀真是懂事,處處為家族,將來哪家小子若是將你娶回府中做當家祖母,也是他的福氣了。”
白鳳儀抱住袁竹的胳膊,親昵的將臉貼在她肩膀親蹭:“娘,你又打趣我。我還這麼小,才不要這麼早嫁人,定要在娘親身邊多留些時日,好好孝敬娘親。”
袁竹伸手剮了一下白鳳儀的鼻尖:“你呀。”
白錦曦看著眼前母慈女孝的畫麵,心底湧出濃濃的酸澀與仇恨。
她的娘親薑華也曾溫柔的照顧她,每晚哄她入睡。可在去了莊子後,她每日都需要麵對母親的瘋言瘋語和歇斯底裏。
在她六歲生辰那天,她好不容易弄到一些麵粉,做了麵條。
她興高采烈的端去給娘親,娘親將她當成了袁竹,差點親手將她掐死。淚水順著她的眼角落在母親的手上,灼回了最後的意識,鬆開了手。
待到清醒之後,母親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崩潰大哭,將自己撞的頭破血流。是她死死的抱住她的頭,才阻止了她的自殘。
白錦曦用力握緊隱在衣袖下的雙手,才維持了麵色的軟弱與溫柔。
不用急,她很快就會將她們為她打造的地獄原封不動的還給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