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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橫店影視城的民國街景片場,空氣裏飄著若有若無的焦躁。燈光組還在調試打光板,攝影機靜靜架在軌道上,等待著遲遲未開拍的信號。

沈清和坐在化妝鏡前,一身墨綠色絲絨旗袍襯得她肌膚勝雪。妝容精致,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散不去的陰雲。

“許老師還是不來?”蘇晚晴捏著劇本站在角落,聲音壓得很低,指尖微微發顫。

執行製片人周海濤搓著手,臉上堆著笑,卻掩不住那份敷衍:“蘇導,我不是沒盡力。許昭陽是話劇出身,您臨時換角,合同都沒補全,人家能沒情緒嗎?”

他湊近半步,壓低嗓音:“再說了...這是陸少的意思。要不,您親自跟他聊聊?”

蘇晚晴猛地抬眼,目光銳利:“陸知微?他連組都沒進,憑什麼幹涉選角?一個連署名都沒有的‘顧問’,也配指手畫腳?”

“哎喲,話不能這麼說。”周海濤皮笑肉不笑,“人家是投資方親侄子,陸家三少爺——雖說名聲不怎麼樣。可這項目能批下來,不就靠他一句話?”

蘇晚晴咬緊下唇,指節泛白。

三天前,她還在為《浮生夢》的劇本狂喜。這部以1930年代上海為背景的諜戰愛情劇,情節縝密如蛛網,人物鮮活得仿佛要從紙頁裏走出來。每個細節都像是從曆史縫隙裏摳出來的真事。

如今,這部承載她全部希望的作品,開機就陷入混亂。原定男主許昭陽因換角憤然退出;資本方強塞進流量小花沈清和;更荒唐的是,劇組憑空多出個“創作顧問”陸知微。

沒人見過他認真工作。他總懶洋洋地躺在監視器後的折疊椅上,戴墨鏡,喝冰美式,偶爾翻兩頁劇本,像個來度假的紈絝子弟。

直到今天早晨。

第一場戲是沈清和飾演的交際花在百樂門初遇特工男主。鏡頭到位,導演喊了開始,音樂響起,舞池旋轉,氣氛漸入佳境。

就在女主角轉身提裙行禮的刹那,陸知微忽然開口:

“停。”

全場靜默。

所有人都看向那個一直沉默的男人。

他慢悠悠摘下墨鏡,目光落在沈清和身上,確切地說,是她左肩下方那道不起眼的褶皺。

“這旗袍,皺得不對勁。”

眾人麵麵相覷。

服裝組長快步上前:“陸顧問,這是我們特意找老裁仿製的海派旗袍,用的是三十年代斜裁工藝,絕對還原。”

陸知微沒動,隻淡淡道:“舊式旗袍為什麼貼身如第二層皮膚?”

沒人回答。

他起身走到沈清和麵前,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穿之前,得先用蒸汽熨鬥從領口一路向下熨平,再掛二十四小時定型。更重要的是——女人穿上後,第一個動作不是提裙,而是用左手輕輕扶住右側腰線,防止布料滑移。”

他伸手虛扶了一下沈清和的右腰位置,“你剛才轉身太急,提裙幅度過大,旗袍本該順著身體曲線自然垂落,不該被扯出橫向折痕。現在這道褶從腋下斜向胸口,說明你做動作前就已經把衣服繃緊了——這不合人體工學,也不合那個年代女人的習慣。”

全場鴉雀無聲。

服裝組的人額頭冒汗,忙去檢查穿衣流程。

蘇晚晴怔住了。

這不是技術問題,這是生活質感的問題。她翻過無數老照片、紀錄片,卻從未注意過這種細微到接近本能的動作邏輯。

而眼前這個看似漫不經心的男人,僅憑一道褶皺,就還原了整個時代的呼吸方式。

“還有。”陸知微轉向燈光組,“百樂門是歌舞廳,不是教堂。你們這光打得像拍婚紗照,柔得發膩。”

他指向天花板:“真正的百樂門,是水銀燈加彩色玻璃濾片,光線跳躍、斑駁、帶著金屬冷感。舞女的臉在光影交錯中忽明忽暗,眼神才有魅惑與危險並存的味道。”

燈光指導臉色變了:“我們沒準備那種燈具。”

“那就改調度。”陸知微坐下,翻開隨身小本子畫了幾筆,“讓女主從柱子陰影後走出,用現有光源製造切割效果。或者——等雨夜那場重拍時再補。這個不急。”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可蘇晚晴的心跳快了。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人不是在“提意見”。

他在重建世界。

就像他寫的劇本,每個細節都不是設計,而是記憶。

中場休息,蘇晚晴悄悄走到陸知微身邊:“你怎麼知道這些?你去過1930年的上海?”

陸知微抬眼,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光影。

他笑了笑,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去過。不過,是在夢裏活了十八年。”

蘇晚晴心頭一震。

她想追問,卻被周海濤打斷。

“陸少真是博學,”周海濤語氣陰陽怪氣,“可咱們拍的是網劇,不是曆史考據片。觀眾哪管旗袍皺不皺?臉好看、CP甜就夠了!是吧沈小姐?”

沈清和正補口紅,聞言揚起下巴:“就是,我又不是演博物館講解員。粉絲要看的是顏值和甜度。”

陸知微沒反駁,隻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知道老上海的交際花為什麼不笑露八齒嗎?”

沈清和一愣。

“那時候牙醫技術差,上流社會的女人談笑,隻啟唇三分。笑得太開,會被當成窯子裏出來的。”

他說完,低頭啜了口咖啡,像在閑聊。

沈清和的臉瞬間漲紅。

蘇晚晴幾乎要笑出聲,卻又猛地警覺——這個男人,正不動聲色地重塑整部劇的審美秩序。

收工前,陸知微給服裝組留了張紙條:

旗袍穿戴順序與日常保養規範(1927-1943上海租界女性)

1. 熨燙溫度控製在135℃內,絲綢易損;

2. 穿著時忌快速彎腰,宜側身屈膝;

3. 雨天需另備油紙傘與繡鞋罩......

第二天,整個劇組悄然變了。

燈光組開始研究複古光源,美術組調整陳設色調,連群演走路都被要求“不要太挺直,要有舊社會的疲態”。

而這一切改變的核心,仍是那個懶散靠在椅子上的男人。

沒人再敢把他當擺設。

蘇晚晴看著監視器裏的回放——沈清和這次出場,腳步輕緩,眼神含蓄,旗袍隨步伐微蕩,真像從泛黃老膠片裏走出來。

她忽然明白,《浮生夢》之所以像“真實發生過”,是因為它真的發生過。

隻不過,發生在一個人夢裏。

她轉頭看陸知微。

他閉目養神,嘴角微揚,似又墜入某段遙遠記憶。

那一刻,她不再覺得他是廢物。

她覺得——他是造夢者,也是破局之人。

夜色如墨,暴雨未歇。

陸知微站在酒店落地窗前,指尖夾著一張泛黃老照片——重慶碼頭,硝煙彌漫,一個戴禮帽的男人背影佇立雨中,衣角翻飛如旗。

那不是夢的終點,是另一段人生的開端。

他閉眼,呼吸放緩,意識沉入記憶之海。

與此同時,周海濤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嘴角揚起陰鷙的弧度。他將幾張偷拍照發給某八卦號主編,附言簡短惡毒:“獨家:《浮生夢》實際操盤人是陸家廢少?幕後操控導演、幹預選角...”

他靠在椅背上,點開預覽頁麵——標題赫然寫著:《網劇背後的大佬?陸家廢材竟成隱形操盤手》,配圖是陸知微在監視器後說話的瞬間,光影冷峻,姿態慵懶。

這組照片一旦爆出,輿論必嘩然。

蘇晚晴愛惜羽毛,絕不會容忍“紈絝子弟”架空她的創作主權。到時她自會趕人,他不過順勢而為,既討好陸振宇,又能奪回劇組控製權。

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陸知微出現在門口,風衣微濕,發梢滴水,眼神清明如刀。

他走近,將一張高清打印照放在桌上——周海濤三天前深夜出入私人會所的畫麵,對麵坐著陸氏集團二房掌權人陸振宇。

“你和我二叔談了什麼?”陸知微聲音很輕,“談怎麼架空蘇導?談怎麼把《浮生夢》改成偶像劇,好讓沈清和的粉絲衝播放量?還是...”他頓了頓,目光鎖住對方瞳孔,“談怎麼把我這‘廢物’踢出去,然後分一杯羹?”

周海濤猛地站起,椅子撞牆巨響:“你跟蹤我?”

“我不需要跟蹤。”陸知微冷笑,“你每次見他,都選‘雲廬’B3包廂——因為他情婦常去那兒,不怕被正牌夫人發現。你喝十年陳普洱,他喝威士忌,杯子唇印顏色不同。這些細節,隻要你留意,就藏不住。”

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窒息的壓迫感:“我能讓你明天滾出劇組,也能讓你過去五年吃回扣的賬目出現在審計部桌上。但我隻說一次——別拿我的夢,當你的棋子。”

說完轉身離去,留下周海濤僵立原地,冷汗浸透襯衫。

那一夜,剪輯室的燈亮到很晚。

蘇晚晴獨自坐在黑暗中,熒幕上反複播放著今日拍攝的一幕:沈清和飾演的女主在雨夜焚信,鏡頭推近,她低泣呢喃:

“今年的桂花,我沒敢買。”

這不是劇本裏的詞。

甚至不在分鏡腳本裏。

可它出現了,自然如呼吸,沉重如懺悔。

她皺眉調出原始投稿郵件,在附件文檔末尾翻找,終於在最後一屏底部,發現一行幾乎與背景同色的小字備注:

“清明燒信時,可加獨白:今年的桂花,我沒敢買——她生前最愛。”

她的手指驟然收緊。

心跳仿佛停滯。

這不是修改建議,是預演。

他在寫下劇本那刻,就已經“看過”這場戲的發生,親曆過那份痛楚。

否則,怎會連一句未出口的低語,都記得如此清晰?

她猛地抬頭望窗外。

城市燈火遙遠模糊,她腦海裏卻浮現出白天那個男人的身影——躺在折疊椅上閉目養神,仿佛靈魂早已離開現場,遊蕩在無人知曉的時空。

她喃喃低語,像質問,又像呢喃:

“你到底...是誰?”

手機震動。

助理發來消息:

“蘇導,剛接到通知,沈清和明天正式開機亮相,會帶直播團隊進場。”

屏幕暗下去,映出她凝重的臉。

風雨欲來。

真正的風暴,還未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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