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一個清晨。
朱高熾跟著江承軒繞燕王府的演武場慢跑。
風拂過臉頰,帶著清晨的涼意。
朱高熾絲毫沒覺得累,反而有種渾身舒暢的通透感。
不知從何時起,他好像真的愛上了這種揮汗如雨的感覺。
更讓他意外的是,江承軒學識非常豐富。
聊農民起義。
能從民心向背,講到劉邦的約法三章。
還敢直言太、祖皇帝能得天下。
是因為看透了元末百姓的疾苦。
聊趙宋。
能把杯酒釋兵權背後的製度隱患,說得頭頭是道。
敢說宋朝是用文官綁架了皇權。
聊軍事。
更是從士兵士氣的調動,到武器裝備的改良。
再到迂回包抄的戰術,說得比燕王府的老將還要透徹。
跑完步。
朱高熾接過小太監遞來的涼茶。
親手遞給江承軒,語氣誠懇。
“江師傅,快歇歇,喝杯茶潤潤喉。”
見江承軒接過茶杯,他又忍不住感歎。
“江師傅大才!”
“學生如今才算明白。”
“皇上派您來教我,真是屈才了!”
江承軒淺啜一口茶,臉上還是掛著雲淡風輕的笑容。
他放下茶杯,緩緩開口。
“世子殿下,燕王亦是用兵之人。”
“您可聽過一句話。”
“故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剛,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強。”
“為之以歙而應之以張,將欲西而示之以東?”
朱高熾一愣,隨即點頭。
“自然知曉,此乃漢時劉安《淮南子・兵略訓》中的名句。”
“講的是用兵需虛實結合、聲東擊西。”
“用兵如此,謀略亦然。”
江承軒看著他,眼神裏多了幾分深意。
“世子以為,這話用在當下,可有幾分道理?”
朱高熾心臟猛地一跳,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
想起江承軒是建文帝派來的內奸。
如果......
如果朝廷故意讓江承軒吸引燕王府的注意力。
那豈不是還有一個真正的內奸藏在暗處?
冷汗順著朱高熾的額角滑落。
再看江承軒時,隻覺得對方深不可測。
他強壓心頭的驚濤駭浪,低聲詢問。
“江師傅說的聲東擊西,不知這西,指的是何處?”
“世子殿下可聽過一句諺語?”
江承軒笑了笑,語氣輕飄飄的:“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話音落下,他起身拱手。
“時辰不早,世子該去讀書了。”
“下官先行告辭。”
看著江承軒離去的背影,朱高熾捏緊了拳頭。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若是再查不出內奸。
他們燕王府也不用謀劃造反了,直接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
江承軒回到偏院,關上房門,從抽屜裏翻出紙筆。
他沒有寫信,而是開始畫圖。
紙上左邊是一支改良過的鳥槍。
右邊是一門縮小版的火炮。
他記得黑火藥的基礎配方是一硫二硝三木炭。
可若是加入白糖,威力能提升數倍。
有了這兩樣東西,燕王府的戰鬥力必然能直線飆升。
畫著畫著,江承軒又停下了筆。
暴露葛誠是投名狀。
獻上武器圖紙也是投名狀。
但如何才能讓朱棣相信,他不是為了保命而賣主求榮的小人?
如何才能讓朱棣真正接納他,而不是隻給點賞銀就打發了?
......
燕王府的密室裏。
氣氛早已凝重到了極點。
“你剛才說的話,全部是江承軒跟你講的?”
朱棣眼神暗沉不已。
朱高熾用力點頭,神情肅穆。
“父王,兒臣仔細想過。”
“江承軒身份明顯,太過紮眼。”
“如果朝廷故意用他吸引我們的注意力。”
“那真正的內奸必然藏在王府深處!”
一旁的姚廣孝也緩緩開口,僧袍下的手指撚著佛珠。
“王爺,世子所言極是。”
“建文帝心思雖淺,可身邊也有謀士。”
“未必想不到一明一暗的計策。”
“這江承軒,更像是個幌子。”
朱棣沉默片刻。
忽然拍了下桌子,咬牙吐出兩個字。
“葛誠!”
朱高熾和姚廣孝都是一愣,沒反應過來。
朱棣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沉聲道:“定是葛誠!”
“他從京師回來後就不對勁。”
“我派他去打探消息,他回來隻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往日裏他對王府瑣事不甚上心。”
“如今卻事事過問,處處打探。”
“此人必有問題!”
朱棣攥緊拳頭,指節泛白:“這個內奸,必定是他!”
“父王!”
朱高煦立刻往前一步,臉上滿是凶神惡煞。
“這等吃裏扒外的東西,留著也是禍患!”
“不如讓兒子現在就去把他抓來。”
“一刀剁了,以儆效尤!”
說著,伸手去摸腰間佩劍。
一副隨時要衝出去的模樣。
“不可!”
姚廣孝急忙開口阻攔,眉頭緊鎖。
“此刻動葛誠,就是在打草驚蛇!”
“既然知道他被朱允炆策反了。”
“我們不如將計就計,借他傳遞假消息。”
“正好為我們爭取更多籌備時間。”
“不錯,高煦,切勿輕舉妄動!”
朱棣沉聲道。
他自然也對葛誠這種反骨仔恨之入骨。
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但眼下起兵準備尚未周全。
越是關鍵時刻,越需沉住氣。
忍字頭上一把刀,這點火候他還能拿捏。
聞言,朱高煦不得不放棄念頭。
“父王,那江承軒該如何處置?”
朱高熾上前一步,恭聲詢問。
朱棣抬眼打量著朱高熾,目光在其緊實了不少的身上掃過。
現在的朱高熾,已經不用人攙扶,走路沉穩有力。
比起從前那副臃腫虛浮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想到這裏,朱棣忽然一笑:“你與他接觸最久,覺得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