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宴會結束,林芷瑤背著琴盒走出會所。
夜風微涼,吹拂著她發熱的臉頰。
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停在她麵前。
後排車窗降下,露出顧夜宸輪廓分明的側臉。
“上車。”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順路。”
不是詢問,是命令。
林芷瑤心臟微縮,拉開後車門,坦然坐了進去。
車內彌漫著淡淡的木質香氣,與他身上的氣息如出一轍,清冷而矜貴。
“謝謝顧先生。”
林芷瑤輕聲道謝,姿態得體。
“巴赫的《恰空》......”
顧夜宸目視前方並未看她,仿佛隻是隨口一提。
“很少有人會在商務宴會上選這首,尤其是在需要'表現'的時候。”
“取悅最重要的客人,自然要投其所好。”
林芷瑤回答得滴水不漏,將一個努力為樂團爭取利益的敬業樂手形象維持得恰到好處。
顧夜宸聞言,唇角似乎極輕微地勾了一下,轉瞬即逝。
“投其所好......”
他低聲重複了一遍,像是玩味這個詞的含義。
“你的技巧很紮實,控製力很強。但有時候,過猶不及。”
林芷瑤的手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她迎上他的目光,努力保持鎮定。
“顧先生對音樂的理解很深刻,受教了。”
車子恢複了安靜,平穩行駛在夜色中,顧夜宸閉目養神,始終沒再多說一句。
林芷瑤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心中波瀾起伏。
魚兒已經觸碰了餌料,但這條魚似乎比她想象中更聰明,更危險。
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律師事務所光潔的桌麵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
陳律將一份薄薄的文件夾推到林芷瑤麵前,神色凝重。
“林禦風今天上午十點,會在市中心的‘弦音’琴行調試他的新琴。那是他多年的習慣,琴行二樓有個私人休息室,隔音很好。”
他頓了頓,“這是唯一能避開他妻子柳倩如眼線,單獨見他的機會。”
林芷瑤打開文件夾,裏麵是幾張泛黃的樂譜手稿複印件,紙邊已經微微卷曲。
扉頁右下角,有一個清晰的,屬於林禦風的私人印章,旁邊還有一行娟秀的字跡:
「贈禦風,願琴瑟和鳴。」
“這是你母親生前創作的最後一組曲子,《暮光奏鳴曲》。”
陳律的聲音壓得更低。
“當年林禦風憑借這組曲子在國際上一舉成名,奠定了他的大師地位。但沒人知道,真正的創作者是你母親。這裏還有他當年親筆寫的感謝信複印件,明確承認了這件事,並承諾會照顧好你,希望以此換取她同意不署名。現在看來,不過是虛偽的欺騙。”
林芷瑤的指尖輕輕劃過那些熟悉的音符,眼神冰冷如霜。
這些旋律,她從小聽到大,母親總是在深夜,確認父親不會回來後,才輕輕為她演奏。
那溫柔而略帶哀傷的琴聲,是她灰暗童年裏為數不多的光亮。
“足夠了。”
她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九點五十分,林芷瑤戴著寬簷帽和墨鏡,走進了“弦音”琴行。
空氣中彌漫著鬆香和陳年木材的氣息。
她直接避開店員,熟門熟路地走上二樓。
推開虛掩的休息室門,林禦風正背對著門口,調試著一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小提琴,琴聲醇厚。
聽到動靜,他有些不悅地回頭。
“誰讓你......”
話音在看清來人的瞬間戛然而止。
他臉上的不悅瞬間轉為驚愕,隨即是深深的複雜和慌亂。
“你怎麼會來這裏?”
林芷瑤反手關上門,摘下墨鏡,露出與母親極為相似的眉眼,直直看向他。
“林大師,好久不見。”
林禦風放下琴弓,眉頭緊鎖,試圖恢複慣常的威嚴。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這裏不歡迎你,趕緊出去。”
他的語氣帶著刻意營造的冷漠。
林芷瑤不慌不忙地走到他對麵坐下,將那個文件夾放在桌上,輕輕推過去。
“或許,你看過這個之後,會改變主意。”
林禦風狐疑地打開文件夾,隻看了一眼,臉色瞬間煞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他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恐慌。
“你......你從哪裏拿到的這些東西?!”
他的聲音失去了所有鎮定,隻剩下沙啞的驚懼。
“這不重要。”
林芷瑤語氣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
“重要的是,如果公眾知道,享譽世界的林禦風大師,成名作《暮光奏鳴曲》其實是剽竊自己已故妻子的作品,甚至,在她病重垂危時都未履行照顧的承諾,反而急於迎娶新歡......你說,你沽名釣譽的藝術王國,還能屹立多久?你那個看似完美的家庭,還會存在麼?”
林禦風猛地站起身,胸膛劇烈起伏,指著林芷瑤,怒不可遏。
“你在威脅你的父親?!”
“父親?”
林芷瑤輕輕重複這個詞,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諷。
“在我母親孤零零死在醫院,而我像個乞丐一樣被你丟給遠親,寄人籬下,受盡白眼的時候,你在哪裏?林大師,我們之間,隻有血緣,沒有親情。現在,談交易更合適。”
“你到底想怎麼樣?”
林禦風頹然坐回椅子上,仿佛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聲音幹澀蒼老。
林芷瑤直視著他充滿紅血絲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顧夜宸家族屬意的聯姻對象是林妙然。我要你,對外承認,我才是你那個唯一承認的,擁有聯姻資格的女兒。讓我用她的身份,進入顧家。”
“荒謬!”
林禦風幾乎要跳起來,“妙然她從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她......”
“她可以繼續做你疼愛的小女兒,享受她擁有的一切。”
林芷瑤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
“你隻需要對顧家點個頭,承認我的身份,配合我演好這出戲。他們沒見過林妙然,也不知道她具體叫什麼名字,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可顧夜宸不是傻子!他怎麼會相信這種......這種偷梁換柱的把戲!一旦他查起來......”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林芷瑤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目光如炬。
“你隻需要回答,同意,或者......我立刻將這份文件的副本,寄給全球最有影響力的幾家音樂雜誌,以及......顧鴻生先生?你覺得......是你的寶貝女兒林妙然重要,還是你苦心經營半生的名聲和地位更重要?”
休息室裏死一般的寂靜。
牆上的掛鐘發出規律的滴答聲,每一秒都敲擊在林禦風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他看著林芷瑤,眼神裏充滿了震驚、憤怒、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對這個陌生女兒的恐懼。
他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流著他和亡妻血液的女兒,骨子裏蘊藏著怎樣決絕的力量。
最終,他像是被徹底擊垮了,肩膀塌陷下去,聲音嘶啞。
“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拿回本該屬於我母親和我的一切。”
林芷瑤重新戴上墨鏡,遮住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你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