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萱兒姑娘還是從了吧,劉公公要的美人可從來就沒有失手的。”
那塗著大紅唇的嬤嬤帶著精怪般的笑容,手肆意的檢查。
孟明萱感覺身上仿佛被一陣又一陣的熱浪給拉至下沉,玉白的麵頰緋紅如血。
她視線朦朧地看著那婆子的笑顏。
頓覺胃部翻攪。
上輩子,她被自己的姐姐親手送上了宦官八虎之一——劉盡忠的床榻。
劉盡忠性情扭曲,喜好怪癖。
曾逼她學雞鳴狗吠。
玩膩之後後又被轉手給了他手底下之人,幾經轉手,最後流落軍營成為軍妓。
死前,她見到了她長姐最後一麵。
她想求一個答案,換來的卻是那雙美眸譏誚地看她,隻有一句,“誰同你是姐妹?”
“如今我是貴妃,你是奴婢,做狗的居然想求主子要個答案?今日死在這裏,也算是全了你這狗奴才的忠心了。”
死後無家塚,做了三年的孤魂野鬼。
恨——
好恨啊——
孟明萱眼睛硬生生逼出了眼淚,用纖薄尖銳的指甲硬生生掐進她大腿的肉裏。
鮮血滲出皮肉細小的縫,在浴桶溫熱的水中蔓延開,形成一小片鮮紅。
老天讓她重來一世。
那些傷害她之人,全都得死!
婆子招了招手,“將人抬去劉公公房裏去,趁著藥效沒退,最是可口。”
孟明萱的身體被狠狠一絞,被子緊緊被兩雙手裹起來,將她整個抬了起來。
她掐著自己的腿肉保持著清醒。
眼看著被人抬入了軟塌。
前世的場景曆曆在目。
劉盡忠就是在這張塌上,毀了她的清白。
孟明萱閉眼,緊緊地呼吸兩下。
等著那些人退下,整個屋子隻剩下她一人之後,她握緊了手中的金釵。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過去後,她聽見了房門打開的聲音。
隻見那幹柴般的身體撥開珠簾而來,似是喝醉酒般,搖搖晃晃。
那張塗滿鉛粉的臉,皺紋像是一條條溝壑般,唇更像是吃人似的。
看到孟明萱時,嘴角一扭曲,眼裏閃過淫靡的精光。
“萱兒姑娘,”他眼裏露出貪婪,“你還是那麼美。”
“淑嬪懂事,還知道用你來討好雜家,你放心,雜家一定好好讓你當回女人。”
說完,那貪戀的手往她臉上撫摸去。
孟明萱閉眼前世種種曆曆在目,她睜眼,黑眸是死水一般的寧靜,“劉盡忠,你可還記得燕兒?”
劉盡忠一愣,沒想到孟明萱忽然來了這麼一句,“什麼燕兒?”
孟明萱頓然發笑,“三年前,被你強寵的宮女,你為了逼她臣服,殺了她爹,將她兄長割了做閹奴,把她母親賣到私窠子,後來你玩膩了,將人扔到了軍營,成了最下等的軍妓......”
說完,劉盡忠還在回想,忽而一道精光一閃。
孟明萱扣在手底的金簪,狠狠地,不留情地,紮入了他的脖頸之中。
瞬間鮮血噴灑,漸在了她的臉上。
濕潤,刺鼻的腥味。
劉盡忠瞪大了眼睛,想要發聲,卻被她用被褥狠狠地塞進了嘴裏。
三個呼吸的功夫,劉盡忠倒在了地上。
孟明萱手裏溢滿了鮮血,她用被褥擦去。
她在房間尋了一身太監的衣服,穿上。
扔下手中的金簪。
毫不猶豫地翻窗逃了出去。
大雪侵襲,寒霜如刀,她嘴裏吐著白氣,往風雪裏跑,腳下不敢停歇。
她腦海前世的記憶在瘋狂流轉。
她死後兩年,傀儡皇帝身故,長安大亂。
宦官八虎之一的裴璋,扶持六皇子為帝。
這個瘋子,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屠盡長安的貴族,斬了所有反對他之人的腦袋,那一個月,整個護城河飄滿了屍首,他成為名副其實的‘暗帝’。
她殺了劉盡忠。
眼下能保她的隻有裴璋。
哪怕那裴璋是個世人皆知的瘋子,但她必須得去求。
那些人恐怕已經發現劉盡忠死了,她必須在被劉黨抓到之前,找到裴璋。
今日是先帝忌日,他定然會從午門入宮,南宮道是他的必經之地。
漫漫風雪,迷了她的雙眼。
“人在哪——”身後高喊的聲音破空而出。
孟明萱回頭,隻見劉盡忠的人馬已經趕上來了,她呼吸亟亟,沒想到他的人馬來的這麼快!
她往前頭望去,五十步的距離那狹長的儀仗穿行而來。
渾身發燙,發熱,藥效已經到了極值。
她掐著雙腿清醒,快步朝著那儀仗衝去。
“別讓她逃了!”
孟明萱不顧安危,衝到了宮道麵前,跪在了雪地前,擋住了儀仗的去路。
儀仗見一女子擋路,其中隨從嗬斥,“大膽,哪裏來的賤婢?速速退開!”
孟明萱雙膝埋在雪裏,寒意入骨,讓她勉強清醒了三分。
“裴掌印,奴婢是鐘粹宮的萱兒,今日攔路,是有件事情要稟告您。”
“奴婢知道,你要尋的燕兒在何處。”
霎時,風靜止,所有人都驚了驚。
誰人不知道,這燕兒就是曾經裴掌印剛剛入宮之際,被人欺辱時,唯一給裴掌印偷遞吃食的恩人。
如今裴掌印風光無限,派了許多人尋找下落,都至今無果。
這一個宮女居然說知道?可笑!
侍從見那軟轎裏半響無聲,隨即抬眸,“大膽!竟敢在掌印麵前撒謊,來人——”
孟明萱胸口一冷,“掌印,奴婢並未撒謊,還請掌印給奴婢一個證明的機會。”
話音剛落。
身後劉盡忠的人馬悉數趕到。
見是裴璋的儀仗,麵色微變,“屬下無意攪了裴掌印的清淨,但此女刺殺劉公,還請掌印把人交出。”
夜色之間那人聲音鏗鏘如鐵。
裴黨之人瞬間變了臉色。
一時間寒風顫栗,就連樹枝都嚇得亂顫搖曳。
孟明萱知道自己若是被劉黨抓住,定然必死無疑。
她既重生就要為自己博一條通天大道!
風夾著雪源源不斷向她吹佛而來。
她淨白的臉頰沾滿了鮮紅的血液,雙手赤紅,跪在雪地裏猶如一條搖曳殘破的絲綢,遠遠看去猶如媚妖。
她聲音穿透力極強,仿若震動人的顱骨:
“掌印明鑒,劉黨為虎作倀,迫害百姓良田無數,強搶民女,其主謀劉盡忠更是作惡多端,其穢亂宮闈,強逼宮女燕兒委身,若不屈服便是對其家人趕盡殺絕,膩味過後,更是將人棄之軍營充當妓子。”
“今日劉盡忠想故技重施,逼奴婢屈就,奴婢不從,一時失手殺了劉公公,但奴婢不悔,奴婢為民除害,但請掌印清肅劉黨餘孽,還天地公道!”
振聾發聵的聲音。
孟明萱眼眸如錚錚寒光,凝視這那頂軟轎。
傾盆大雪,長風吹徹,車簾隨風卷動揭開畫卷般的一角。
那神姿高徹,淡漠如雪的麵容,藏於暗色。
一雙眼睛透過風雪,靜靜落在她身上。
景和十六年,那是她與裴璋第一次見麵,而命運從此產生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