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去的車上,許知微抱著保溫桶,靠著車窗,呆呆地看著外麵的風景。
倫敦的天氣多變,時晴時雨。
她出門太急,忘了帶傘。
回去時,正碰上下雨。
走到家,許知微已經淋得渾身濕透。
黑發濕漉漉貼在蒼白麵頰上,淩亂狼狽,如落湯雞。
她住在肯特的一戶民居裏。
剛要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房東懷特太太叫住了她。
“許小姐,宋先生剛剛告訴我,這間房的續租,到今天為止了,你......今天可以搬出去嗎?”
許知微一向知書識禮、緘默溫柔,是很安靜的租客,懷特太太並不討厭她。
她視線掃過許知微滴水的發梢,長裙濕漉漉地貼在女人線條玲瓏的身體上,腳下積了一小灘雨水。
懷特太太皺了皺眉,語氣柔和了幾分:“老實說,你可以再給宋先生去個電話,問一問他。”
許知微垂下眼簾,漆黑的睫毛濡.濕,滾下一串雨水。
蒼白的臉上綻出一抹笑,她聲音很輕,有些沙啞:“不用了,我今天就可以搬走。”
房租是按月簽訂,這個月還沒到月底,不可能半途退租。
唯一的可能,就是宋聞遠授意。
沒辦法,房租賬單上簽字的是宋聞遠,租房合同上的簽名也是宋聞遠。
細究起來,她的確沒有繼續住在這裏的資格。
許知微向來不喜歡給人添麻煩,也不想讓懷特太太為難。
時間接近傍晚,因為下雨,天色越發顯得昏沉。
懷特太太不放心地看著許知微,“你可以先去洗個熱水澡,再慢慢收拾行李,多留一晚也沒有關係。或者,我可以幫你問問我的朋友,如果他們有房間出租的話,我可以開車幫你送到她那裏。”
許知微謝過了懷特太太的好意,“不用了,我會自己找地方住。”
說完,她走進了屋子裏,開始收拾行李。
......
宋聞遠陷在柔.軟的真皮沙發裏,喝過的空酒瓶淩亂散落在他腳邊的地毯上,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有收拾。
他第一次在臟亂的環境裏待這麼久。
從前,許知微總是能將他身邊的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條。
想到許知微,他又掃了一眼手機。
她沒有給他打電話。
連消息也沒發一條。
還沒到家嗎?
還是說,懷特太太沒有把退租的事告訴她?
宋聞遠哼出一聲冷笑。
他不相信許知微知道退租消息之後,會不來聯係他。
畢竟,許知微的學費、生活費和房租,都是宋家出的錢。
隻要宋聞遠不給她錢, 別說在英國生活,許知微連一張回國的機票都買不起。
當然,他也並不是真的想讓許知微在異國他鄉無家可歸。
隻不過,許知微今天的不乖順,讓他覺得很沒麵子。
他都沒有追究許知微來晚了,許知微居然敢對著他發脾氣,真是莫名其妙,她哪來的那麼大火氣?
還當著蘇照星的麵讓他難堪!
在許知微走後,蘇照星都忍不住笑他:“宋少爺,你們兩個到底誰是少爺啊?以後,不會路邊一條狗都能給你臉色看吧?”
宋聞遠想到這兒,煩躁地一把丟開手機。
就算許知微給他打電話, 他也要好好晾晾她,給她一個教訓!
蘇照星哼著歌從房間裏走出來,她換上了一條豔麗的紅裙,卷好的頭發堆在肩頭,妝容明豔精致,如同一朵盛放的玫瑰。
和總是清湯寡水素麵朝天的許知微,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
瞧見男人陰鬱的臉色,蘇照星笑著往沙發裏一偎,兩條勻亭的胳膊大喇喇環上了宋聞遠的肩膀。
“好了,達令~~還在生氣?不就是一桶雞湯......我們出去吃吧,總不能因為你那個小通房,連飯都不吃了。”
蘇照星笑吟吟地看著宋聞遠。
“我是不懂她們這些小白花的心思啦,大概是以為你吃慣了她做的菜,就離不開了吧。喂, 你別告訴我,你真離不開了?”
宋聞遠眯了眯眸子,嘴角漾起一抹嘲弄的笑:“怎麼會?她做的菜,我早就吃膩了。”
......
從懷特太太的房子裏搬出來,許知微隻花了三個小時。
她的私人物品很少,在國外的這三年,她所有的生活都圍繞著宋聞遠轉,自己的衣服一個最小碼的行李箱就可以裝完。
占大頭的,居然是那一廚房的鍋碗瓢盆、蔥薑蒜油、各色調料。
宋聞遠嘴刁,腸胃又脆弱,一向隻吃得慣正宗的中餐。
許知微為照顧好他,專門學了做菜,手藝不遜色於酒店大廚。
她想了想,將這些東西送給了懷特太太。
“如果不需要的話,就丟掉吧。”許知微語氣很淡,平靜無波。
她對吃的從來沒什麼需求,兩片麵包也可以度過一天。
如果不是為了宋聞遠,根本不會花心思準備這些東西,帶走也嫌麻煩。
搬家之後,許知微便開始找工作。
華人在英國並不好找工作。
哪怕許知微念的是倫敦一流的學校,也隻找到了一份在酒吧做侍應生工作。
時薪12磅。
根據英國的法律,她每周隻能兼職20小時。
超過20小時,便是非法。
為了省錢,許知微找到了一個外國女孩合租房子。
一間僅容得下一張床和一張桌子的小臥室,每周支付的房租是174磅。
不過好在離學校不算太遠,至少不用來回都坐兩個小時的車。
這天,從酒吧兼職下班,許知微去到附近的超市,買了當天的臨期麵包,準備回出租屋。
手機,卻突然響了。
是宋夫人打來的電話。
許知微看著屏幕上的備注,遲疑了兩秒,按下了接聽。
“知微,你沒有好好照顧阿遠嗎?他住院了。”
電話那頭,宋夫人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從容,是貴婦人特有的雍容優雅。
許知微愣住了。
她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聽到宋聞遠的名字了。
他居然住院了嗎?
許知微:“抱歉,我......”
“知微,我打電話來,不是來聽你道歉的。”宋夫人打斷了許知微的話,聲音冷淡。
許知微抿了抿唇。
宋夫人繼續說:“當初同意你陪阿遠去求學,是阿遠在家裏鬧絕食,跟我們求來的;又想到,你到底是陪阿遠念了那麼久的書,身世清白,知根知底,是個聽話懂事的,和外麵那些鶯鶯燕燕不一樣,陪在阿遠的身邊,我們也放心。“
可是現在,宋聞遠住進了醫院,許知微居然和她沒有報告這件事!
要不是同在英國留學的其他人,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她現在還被蒙在鼓裏。
“你應該知道,宋家養你到這麼大,讓你出國留學,是為了什麼。”
宋夫人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從容不迫,並不咄咄逼人,隻帶著幾分輕慢的敲打。
“我知道你是個上進的女孩,肯下功夫念書。不過,本末倒置可就不好了。學業太忙,就先放一放,照顧好阿遠,才是你應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