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台高難度的心臟搭橋手術耗盡了薑瓷最後一絲力氣,可她連白大褂都來不及脫,便奔向了機場。
今天,是她兒子陸星晚的幼兒園畢業典禮。
為此,她放棄了此生最重要的國際醫學金柳葉刀獎頒獎典禮。
飛機在萬米高空平穩飛行。
她滿心期待地握著手機,屏幕卻始終漆黑。
丈夫陸淮舟,沒有發來任何消息,甚至沒有一句問候。
一絲熟悉的失落如水蛭般爬上心頭,又被她強行壓下。
抵達幼兒園時,畢業典禮已經接近尾聲。
門口,班主任王老師看到她風塵仆仆的樣子,臉上閃過一絲震驚和濃得化不開的同情。
”星晚媽媽,您......您怎麼還親自來了?”
王老師欲言又止。
“陸先生沒告訴您嗎?”
薑瓷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扼住了她。
她沒有回答,徑直衝進了幼兒園。
在操場最偏僻的沙坑角落,她找到了兒子。
那一瞬間,薑瓷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陸星晚小小的身體上全裸著,脖子上赫然套著一個寵物項圈。
他正跪在冰冷的沙地上,像小狗一般, 用四肢笨拙地爬行。
一個身穿白色長袍、氣質出塵的女人,正拿著一根細長的柳枝,一下一下,悠然地抽打在他光裸的背上。
“小孩需要遵循自然法則放養,滌蕩塵埃,方能回歸本源。”
女人聲音空靈,臉上帶著悲憫的微笑。
這就是陸淮舟口中不食人間煙火玄學世家的“聖女”,雲渺。
她話音剛落,便輕飄飄的走了。
陸星晚看到薑瓷,眼神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隻含糊地叫了一聲“媽媽”,便又低下頭,繼續在地上爬行。
仿佛那不是羞辱,而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星晚!”
薑瓷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陸星晚似乎察覺到她的臉色慘白,竟開口為那個女人辯解。
“媽媽,雲渺阿姨是在幫我進行‘靈根覺醒’儀式。”
他小臉上滿是驕傲,像是在炫耀一件最珍貴的玩具。
“爸爸為了請雲渺阿姨,花了一個億拍下了一尊古玉佛。”
“你看,這個‘聚靈法陣’,都是爸爸親手用金絲楠木給我搭的,能讓我更好地吸收天地精華。”
荒謬!
徹頭徹尾的荒謬!
那一億,是薑瓷去年一項醫療專利的全部收益。
當時陸淮舟說公司資金周轉不開,她毫不猶豫地轉過去了。
如今,這筆錢成了他討好另一個女人的資本,用在了兒子身上一場荒誕的酷刑裏。
薑瓷心口劇痛,衝過去想將兒子從地上抱起來。
她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心痛而嘶啞。
“陸星晚,你記不記得自己有哮喘!不能這樣趴在地上!”
然而,她伸出的手,卻被兒子狠狠一把推開。
“別碰我!”
陸星晚尖叫起來,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你身上的消毒水味衝撞了靈氣!你弄臟了爸爸和雲渺阿姨為我準備的房子!”
薑瓷被那股力道推得踉蹌一步,重重摔倒在地。
手掌被粗糙的地麵磨破,滲出血絲。
可這點痛,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全園的家長和孩子都投來異樣的目光,那些視線像針一樣紮在她身上,讓她狼狽不堪。
幼兒園園長匆匆趕來,歎息著將她扶起。
“星晚媽媽,您別難過。”
園長安慰的話語更像一把利刃。
“陸先生剛才派人傳話,說他正陪同雲渺大師進行一場重要的‘齋戒清談’,畢業典禮就不參加了,讓您自己處理後續。”
奇恥大辱。
薑瓷強忍著撕裂般的屈辱,撥通了陸淮舟的電話。
這一次,電話竟然接通了。
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聽筒裏就傳來一個女人刻意放大的、帶著情欲暗示的呻吟。
是雲渺的聲音,嬌媚入骨。
“淮舟,專心一點......”
“我們的‘陰陽雙生’之法才到關鍵時候,可不能被俗世的‘業障’打擾......”
下一秒,陸淮舟不發一言,直接掐斷了電話。
薑瓷握著手機,僵在原地,連爭吵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想起這幾年來,陸淮舟如何從一個精英才俊,變成一個神神叨叨的瘋子。
她無數次的勸說和爭吵,換來的都隻是他鄙夷的眼神。
“你凡夫俗子,毫無慧根。”
這一次,她真的累了。
第二天,是全家每年例行體檢的日子。
這是身為醫生的薑瓷定下的鐵律,雷打不動。
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給陸淮舟發去短信,內容十分卑微。
“星晚的哮喘需要複查,今天上午十點,我在醫院等你們。”
片刻後,手機震動了一下。
陸淮舟回複了一個冰冷的字。
閱。
薑瓷在自己的診室門口,從早上等到臨近中午。
她無意中走到走廊盡頭,卻聽到兒子打電話的聲音從安全通道裏傳來。
是打給陸淮舟的。
“爸爸我不要待在這裏!這裏的藥味會損害我的靈體!”
“雲渺阿姨說媽媽就是我們家最大的‘索命鬼’,她不死,我的病永遠好不了!”
“你快來帶我走!快來啊!”
那一瞬間,萬念俱灰。
薑瓷緩緩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從抽屜最深處,拿出了一個精致的儀器。
那是她耗時半年,為兒子哮喘病專門研發的、即將申請專利的便攜式霧化治療儀原型機。
她走到窗邊,麵無表情地鬆開手。
那個凝聚了她全部心血和母愛的儀器,從二十樓的高空墜落。
摔得粉碎。
臨近中午,薑瓷收到陸淮舟發來的短信,理由冠冕堂皇。
“渺渺感應到醫院怨氣衝天,星晚靈體純淨不宜靠近,我們不去了,正在城外河邊進行‘臨水滌魂’。”
麻木,諷刺。
薑瓷驅車離開醫院,鬼使神差地開上了跨江大橋。
忽然,她看到橋下的河灘上圍了一群人,對著什麼指指點點。
她停下車,拿出手機,將攝像頭焦距拉到最大。
屏幕裏,是令她永生難忘的一幕。
寒風凜冽的河邊,陸淮舟正陪著雲渺和她的兒子,進行著所謂的“滌魂”。
他將自己身上那件價值數十萬的定製款羊絨大衣脫下,小心翼翼地鋪在濕冷的泥地上,隻為讓雲渺能幹淨地盤腿打坐。
而他的親生兒子陸星晚,隻穿著單薄的衛衣,在寒風中凍得嘴唇發紫,渾身都在發抖。
可那孩子卻仰著頭,用無比崇拜的目光,看著閉目養神的雲渺。
像在看一場荒誕的馬戲。
看到這一幕,薑瓷反而笑了。
她笑得眼淚直流,笑得渾身發抖。
她沒有下車,而是將剛才錄下的、長達五分鐘的高清視頻,連同過去一年裏收集的所有證據,打包發給了自己的律師。
陸淮舟的大額轉賬記錄。
雲渺的“傳教”錄音。
以及,她摔下樓的那台原型機的所有研發資料和專利申請書。
薑瓷給律師發去最後一條信息。
“立刻起訴離婚,申請人身安全保護令。”
“以虐待兒童罪和詐騙罪對陸淮舟和雲渺提起刑事訴訟。”
“我要他淨身出戶,身敗名裂。”
隨後,她將車調頭,直接開往機場。
手機裏,一條新聞推送彈了出來。
“恭賀我國青年心外科專家薑瓷醫生,榮獲本年度國際醫學金柳葉刀獎。”
她看著那條新聞,隻覺得無比諷刺。
“律師,再加一條訴訟請求。”
“我要拿回陸星晚的全部撫養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