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危急關頭,周嶽掠過趙媛,高舉燭台紮向老太太心口。
鋒利的針尖,在黑暗裏閃著冷光,晃暈所有人的眼睛。
“噗嗤!”
一本厚厚的藍色封皮冊子,被燭台刺穿。
周嶽瞳孔一縮,想起錄音筆的內容。
有個老太太來登記名冊。
難道就是她?
“冷靜點,年輕人。”
嘶啞的聲音如同破爛的風箱。
老太太佝僂著腰,調整煤油燈的亮度,驅散樓道的黑暗。
在明顯感到寒意褪去不少後,周嶽連忙後退。
在看到趙媛還發愣地站在原地,不禁無語。
老太太看著幹瘦,長滿老年斑的皮囊鬆鬆垮垮,仿佛渾身都沒了血肉似的,以至於那還算厚實的鮮豔花布襖,竟如同給紙人穿的花衣服一樣。
“吱吖!”
207傳來開門聲。
蕭嵐看見老太太時,立刻警惕色變,僵站在原地。
“他媽的,別擋著我!”張強破口大罵,因麻葉的緣故還有些神誌不清,但看到老太太的頃刻,還是一個哆嗦清醒過來,忙躲在蕭嵐身後。
“已經很久沒有外來人來這棟公寓租房了,過來登記一下吧。”老太太嘴巴張合,露出光禿禿的牙床。
厚厚的冊子“嘩啦啦”翻開。
泛黃的紙張散出一股子黴味。
周嶽嗆咳了兩聲,看向最新登記的一頁,並沒有發現譚生的名字。
譚生沒有登記?
難道,登記自己的真名也會有危險?
一時間,周嶽四人都犯了難。
要和糊弄馮月遙一樣糊弄她嗎?
可如果她也索要證明呢?
老太太仿佛看出四人的顧慮,慢悠悠的語速仿佛斷氣似的:
“這裏原本是我們馮家的住宅,隻是空房太多,才兼做租房生意。”
“現在世道不好,信息隨便填填就行。”
周嶽和蕭嵐眼神交換。
他們都看出這老太太和女童馮月遙不同,似乎更理智。
“奶奶,請問如果登記的話,需要出示身份證嗎?”蕭嵐扶著鏡框,笑容故作無奈:“您看我們四個這風塵仆仆的,證件什麼的的確......”
老太太沒等說完便搖頭,晃了晃登記冊:“都說了,隨便填填。”
蕭嵐鬆了口氣,看向周嶽:“小哥,請您先填吧。”
周嶽掃了他一眼,麵無表情。
傻子都知道,第一個登記的就是探路的。
但現實情況是,他填寫才最穩妥。
如果登記規則和昨夜女童的要求一致,也隻有他在偽裝成譚生的情況下,能立刻取來第二件證明物。
反之,一旦另外三人填寫出錯,老太太暴起殺人,說不定還會牽連到他。
心思一定,周嶽拿起鋼筆,“嘩嘩”寫下譚生的名字。
“呼!”
走廊盡頭猛地刮來一陣風。
風中裹著金元寶的殘灰。
被迷了眼睛的周嶽,不禁揉了揉,待得視線清醒時,卻發現老太太正死死盯著自己。
周嶽呼吸一滯,脖頸的汗毛被冷風吹得根根直豎。
這目光......
難道,這老太太知道自己不是譚生?
眾人全都緊張起來。
卻見老太太沉默數秒,慢悠悠收回冊子,轉頭遞給趙媛:“丫頭,填吧。”
趙媛在茫然間繼續填了佛祖的名諱。
老太太仍是毫無異狀。
周嶽這才無聲的鬆了口氣。
蕭嵐揚起笑容:“奶奶,請問怎麼稱呼您?”
“馮長欣。”老太太收起冊子,捶著背準備離開。
“馮奶奶,請稍等。”蕭嵐連忙抬手阻攔,笑容不改:“這裏的住宿環境的確不錯。不過,我看每個房間都供奉著床頭婆婆,這是有什麼說法嗎?”
馮老太眼皮一抬,露出泛黃的雙眼:“我們馮家祖上是福州的,古時因在錫城做生意發了家,才舉族搬遷。供奉床頭婆婆也隻是保平安的儀式而已。”
“說起來,樓管這幾日也在張羅,會進行大型的祭祀。你們如果感興趣,可以問問他。我不怎麼摻和。”
蕭嵐還想詢問什麼。
馮老太卻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再問,又從口袋裏取出四個木牌:“住在封家公寓的外客,都要佩戴馮家的木牌,這是規矩。”
四人麵麵相覷,接過木牌。
周嶽摩挲著木牌的質地。
細膩、光滑,還有桂花香。
顯然,這馮家木牌是精心打磨過的。
隻是,或許是顏色的關係,黑色的木頭加上雕琢染色的紅色“馮”字,總有種好像是鮮血塗抹上去的感覺。
馮老太重新舉起煤油燈,踱著步走進黑暗,隻留嘶啞聲幽幽蕩開:“住在封家公寓,就不要摘木牌。否則會有麻煩的。我就住一樓,有需要可以來找我。”
“哦,還有。”馮老太突然一頓,灰撲撲的褶皺老臉幽幽轉了過來:“這棟公寓哪裏都能去,唯獨負一樓和頂層五樓不要去。如果去了,樓管會找你們的。”
蕭嵐連忙詢問:“馮奶奶,請問有什麼原因嗎?”
馮老太輕歎了一聲:“因為,負一樓和五樓是我馮家人的埋骨地。”
片刻後,馮老太太的身影徹底消失。
四人也全部來到了周嶽居住的205房間。
蕭嵐在仔細檢查了譚生的屍體後,並沒有額外收獲,於是便提議眾人先分享一下情報。
趙媛遵照周嶽先前的吩咐,一聲不吭。
周嶽隱瞞了女人的遺言,將馮月遙的照片和日記殘頁拿了出來。
在得知照片上的馮月遙,與祭祀的女童馮月遙差距極大之後,蕭嵐也擰緊了眉頭。
“嘖,你們發愣有用嗎?”張強煩躁地抓著油膩的黃發:“我們還是趕緊去找那什麼......那什麼遺物吧!”
趙媛嘟囔道:“哪......哪是那麼容易找到的。要我說,大家就慢慢找吧,總......總比喪命強。”
周嶽搖搖頭:“我們恐怕沒有時間慢慢找。你們別忘了昨夜女童說的話。祭祀,隻有三日。”
趙媛和張強麵露茫然。
“還不明白嗎?”周嶽瞥了眼兩人:“靈異禁地不會存在讓人長期生存的方法,從昨夜到現在,整個封家公寓一直圍繞著馮月遙、床頭婆婆祭祀。”
“既然祭祀隻有三日,那很有可能意味著我們的時間隻有三天。”
蕭嵐點頭讚同:“沒錯,使徒間稱之為‘存活天數’。天數往往都隱藏在線索裏。一旦超出時限,使徒就會被禁地侵蝕而死。”
趙媛和張強頓時臉色煞白。
蕭嵐從懷中取出一些照片,麵露歉意:
“很遺憾,我們沒有在207找到太多線索。”
“死者就是個新人。”
“我們隻找到了一些祭祀的照片,如果對比馮月遙的日記,那麼她所見到的祭祀,的確太過詭異。”
周嶽低頭查看。
這些都是老式的膠卷照片,黑白色居多,彩色極少。
照片上,馮家的人喜氣洋洋的捧著床頭婆婆的雕像,周遭也是鑼鼓齊鳴,鞭炮不停。
隻是,絕大部分照片的背景都是村落。
唯有最後零星的幾張,背景才是封家公寓。
“所以,從前很有可能是馮家村。”周嶽凝聲道:“讓馮家村變成了封家公寓,一定是這個變化節點發生了什麼大事。”
蕭嵐露出讚同之色:“現階段,我們隻有兩個方向,五樓和負一樓。”
趙媛驚懼道:“可馮老太說了,那裏是埋骨地啊!”
蕭嵐無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是沒辦法的事。我看這樣吧,勞煩寧山先生和趙媛小姐去五樓調查,我帶著張強先生去負一樓。”
“從馮月遙的日記來看,負一樓應該更危險。我是老使徒,多少有點防身手段。”
張強急了:“他媽的,我不要去最危險的地方送死!”
“但我要去負一樓。”蕭嵐擦拭著鏡片的汙漬:“您看呢?張強先生。”
張強頓時像吃了蒼蠅一樣。
可一想到四人裏也隻有蕭嵐有經驗,他也隻能悻悻然的閉嘴。
周嶽聳了聳肩:“那我們就快點行動吧。而且根據馮老太說的,如果我們去了五樓和負一樓,樓管也會來找我們,到時候也能找到更多線索。”
“對了,你這些照片,我拍個照。”
隨後,眾人陸續離開205房。
走在最後的趙媛,原本低頭念著佛經,卻忽然發現周嶽從蕭嵐、張強中間快速擠過。
也是那一瞬,她清楚地看到周嶽將一些元寶紙灰撒入蕭嵐口袋裏,又將一點香灰藏入張強褲兜。
“趙媛,你快些!”周嶽立刻回頭,目露暗示:“我要關門了!”
趙媛咽了口唾沫,低頭不語。
“那我們就分頭行動吧。”蕭嵐鼓勵道:“寧山先生,看得出您是個很謹慎的人,再加上燭台遺物,我相信您可以的。”
周嶽點頭,目送蕭嵐和張強步入黑暗。
旋即,他取出一根牙簽,卡進房間的門縫當中。
趙媛有些懵:“寧大哥,你剛才......還有這是......”
“噓!”周嶽豎起食指,似笑非笑:“我想看看,哪位是真正的‘凶手’。事不宜遲,走吧。”
很快,周嶽和趙媛拐彎上了三樓。
二樓走廊頃刻安靜,隻有時不時刮來的陰風,將金元寶的灰燼吹成一片迷霧。
突然。
“嘀嗒!”
是水滴聲。
斑駁的牆麵突然出現一塊潮濕的痕跡。
“嘀嗒......嘀嗒!”
水滴聲開始急促。
潮濕的痕跡迅速擴散,並一路延伸至地麵。
很快,臟汙的走廊出現一層積水,混合著垃圾,托起焚成黑灰的元寶紙錢。
“嘻嘻!”
熟悉的女童笑聲,隨著蕩開的圈圈漣漪擴散開來。
水麵上,忽然出現了一雙腳印般的漣漪。
“啪......啪......啪啪啪!”
那看不見的小腳突然奔跑起來,伴隨嘩啦水聲,跑向了周嶽、趙媛前往的三樓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