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親葬禮上,我第一次見到了所謂的父親。
他竟是影帝沈墨。
“你要不要進娛樂圈?”他冷漠地問。
我毫不猶豫抓住機會。
可他給我的第一份見麵禮,卻是全網直播裏當眾否認我的血緣,把我踩成笑話。
“沈先生,您說我和您沒有血緣關係?”我舉著那份DNA報告,對著鏡頭笑得諷刺。
“那我母親遺物裏的這份親子鑒定,是假的嗎?”
他臉色鐵青,身邊的金牌經紀人妻子摟著他的胳膊,冷笑道:“一個場工也配攀附影帝?”我捏緊拳頭,指甲嵌進肉裏:“我媽用命給我換來的入場券,誰也別想奪走。”
1
我媽死了。
在劇組跑龍套的時候,一場爆破戲,道具組的失誤,她沒躲開。
劇組賠了一筆錢,喪事辦得很潦草。
靈堂裏沒什麼人,我媽無親無故,唯一的牽掛就是我。
我跪在蒲團上,麵無表情地往火盆裏燒紙。
一個穿著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胡子拉碴,滿眼紅血絲。
是薑導。
他是我媽唯一的朋友,也是圈內知名的老牌導演。
他給我媽上了一炷香,然後轉頭看我。
“你媽臨走前,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他遞給我一個牛皮紙袋,很厚。
我打開,裏麵是一份DNA報告,還有一封信。
信是我媽寫的,她說如果她有意外,就讓我去找薑導,他會安排一切。
我捏著那份報告,紙張的邊緣有些泛黃。
“他知道嗎?”我問。
“他不知道。你媽不讓我說。”薑導歎了口氣,“她不想打擾他現在的生活。她說,她一個人也能養大你。”
“她養大了。”我把報告塞回紙袋。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
“跟我走吧。”
靈堂外傳來一陣騷動。
一群黑衣保鏢開路,一個戴著墨鏡、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整個靈堂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他摘下墨鏡,露出一張無可挑剔的臉。
頂流影帝,沈墨。
我的父親。
薑導擋在我身前,皺著眉:“你來幹什麼?”
沈墨沒看他,目光落在我臉上。
他的眼神很陌生,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陳設。
薑導把那個牛皮紙袋塞進他手裏:“沈墨,這是你欠她的。你自己看。”
沈墨打開紙袋,抽出那份DNA報告。
他看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睡著了。
然後他抬起頭,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
那張被無數鏡頭追捧的臉上,沒有半分父子重逢的喜悅,隻有一種冰冷的、公事公辦的審視。
“你要不要進娛樂圈?”他問。
薑導愣住了:“沈墨你混蛋!你兒子剛沒了媽!”
我站了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
“要。”
2
我平靜地看著他。
我媽用命換來的,不是一句遲來的“對不起”,而是這張通往金字塔尖的入場券。
我要的不是認親。
我要的是他身後的資源、平台,和他所擁有的一切。
我被一輛黑色的保姆車帶離了那個破舊的筒子樓。
車停在一棟莊園式的豪宅前。
沈墨的家。
一個穿著精致套裝的女人迎了出來,笑容得體,無懈可擊。
“你就是星河吧?我是林婉,你......可以叫我林阿姨。”
她是沈墨現在的妻子,圈內最頂級的金牌經紀人。
她拉著我的手,力道很輕,指甲修剪得完美無瑕。
“快進來,外麵冷。瑤瑤早就等急了。”
客廳裏,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衝了過來。
她穿著粉色的公主裙,長相甜美,眼睛很大。
沈瑤,林婉帶來的女兒,如今圈子裏最炙手可熱的“天才童星”。
“你就是哥哥嗎?”她好奇地打量我,目光從我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掃到我開膠的帆布鞋。
“哥,你快看我的獎杯!這個是金鳳獎最佳新人,這個是百花獎最佳女配,還有這個,是我上個月剛拿的......”
她拉著我參觀她那一整麵牆的獎杯和海報,語氣天真又驕傲。
“哇,我剛看到新聞,我的粉絲數又破了兩千萬!哥,你有微博嗎?我們互關呀!”
我搖了搖頭:“我沒有。”
林婉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瑤瑤,別鬧。哥哥剛來,累了。”
她轉向我,笑容依舊溫柔:“星河,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有什麼缺的,盡管跟阿姨說。”
晚飯在一個長得誇張的餐桌上進行。
沈墨坐在主位,全程沒說一句話。
沈瑤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爸,張導的新片《風起》可火了,我剛跟他吃過飯,他說下次一定給我留個好角色。”
“媽,下周的時尚晚宴,我想穿那件G家的高定,你幫我調來了嗎?”
“哥,你認識張導嗎?哦,我忘了,哥哥以前一直在劇組......是做什麼的來著?”
林婉適時地開口:“瑤瑤,別沒大沒小。你哥以前是在劇組幫忙,做場工。”
“場工啊?”沈瑤誇張地捂住嘴,“那不是很辛苦嗎?搬東西,拉威亞?天啊,我都不敢想。”
她托著下巴,故作天真地問我:“哥,那你一定見過很多明星吧?是不是特別激動?”
我咽下嘴裏的飯,抬起頭。
“見得最多的是燈光、攝像和道具。”
沈瑤的笑容僵了一下。
林婉看了我一眼,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我低下頭,繼續吃飯。
這個家裏,每個人都是演員。
3
薑導給我打了個電話。
“我新戲開機,你過來,先當個群演。”
我應了聲“好”。
到了片場,還是熟悉的氣味,煙餅、灰塵和盒飯。
薑導沒給我特殊照顧,我領了套士兵的衣服,蹲在角落裏等戲。
沈瑤今天也來了,她是來探班女主角的。
她被一群人簇擁著,像個小公主。
一場戲拍了半天過不去。
攝影師急得滿頭大汗,燈光怎麼調都不對。
“這機位有問題。”我蹲在地上,小聲嘀咕了一句。
旁邊的老場工看了我一眼:“小夥子,別亂說。”
我沒理他,站起來,徑直走到攝影師旁邊。
“三號機的機位太正了,光打在演員臉上,陰影全沒了,顯得臉很平。”
攝影師愣住了:“你誰啊?”
“把三號機往左移十五度,燈光往上抬,用側逆光勾個輪廓。”我指著監視器。
“這......”攝影師有些猶豫。
“試試。”薑導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攝影師按我說的調了。
再開拍,監視器裏的畫麵立刻不一樣了。
演員的臉部線條立體起來,眼神也有了層次。
“過!”薑導喊了一聲。
攝影師驚訝地看著我:“嘿,小子,你懂這個?”
我平靜地回答:“我從五歲就在片場幫忙扛設備了。”
不遠處,沈瑤的臉色微變。
她身邊的林婉,正隔著人群,用一種冰冷的眼神看著我。
劇組一個武行演員吊威亞的時候摔傷了腿。
現場一片混亂,薑導的臉黑得像鍋底。
“下一個就是他和男主的對手戲!現在怎麼辦?!”
“導演,我來吧。”我脫下群演的衣服。
“你?”薑導皺眉,“你行嗎?”
“我媽以前是武行。”
我換上衣服,吊上威亞。
男主角是個流量明星,一臉不耐煩。
開拍。
男主角一劍刺來,我側身躲過,順勢一個後空翻,穩穩落地。
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多餘。
男主角愣住了。
薑導也愣住了。
“卡!過了!”薑導的眼睛在放光,“小子,你給我藏得夠深啊!”
我解開威亞,活動了一下手腕。
“我媽教的。”
沈瑤不知什麼時候也過來了,她看到花絮攝像機正對著我。
她走到助理身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助理點點頭,過去和攝像師交涉。
我知道,那段花絮,永遠不會被放出去。
4
沈墨的公司,或者說,林婉掌管的經紀公司,每年都會舉辦一次練習生年度考核。
優勝者可以獲得公司頭部S+項目的試鏡機會。
我在報名表上簽了字。
部門那一欄,我填的:場工。
消息傳開,公司上下一片嘩然。
沈瑤和她的粉絲團在全網瘋狂嘲諷。
“笑死,一個搬燈光的場工也想當演員?蹭熱度也不是這麼蹭的吧?”
“這年頭真是阿貓阿狗都敢做明星夢了。”
“樓上閉嘴,那是我家瑤瑤的‘哥哥’,給點麵子好嗎?”
“哥哥?私生子吧?瑤瑤真可憐,攤上這麼一家子。”
沈瑤的微博發了一張自拍,配文:“努力才是王道。有些人啊,總想走捷徑,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初賽。
即興表演。
評委都是公司的資深導師。
輪到我。
題目是“久別重逢”。
我對麵的搭檔,演一個哭哭啼啼的戀人。
我隻看了她一眼,然後繞過她,走到舞台邊緣,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輕輕說了一句。
“媽,我回來了。”
沒有眼淚,沒有擁抱,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全場安靜。
評委席上,一個資深導師推了推眼鏡。
“高分。”
複賽。
哭戲環節。
沈瑤抽到了“失去心愛的寵物”。
她抱著一個抱枕,哭得梨花帶雨,肩膀一抽一抽的,台詞念得字正腔圓,仿佛在演話劇。
“小白!你怎麼能離開我!你走了我可怎麼辦啊!”
很標準,很漂亮,也很空洞。
輪到我。
我抽到的是“永別”。
我站在舞台中央,站了足足一分鐘。
然後,我抬起手,像是要去抓什麼。
可我的手在發抖,抖得不成樣子。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眼淚毫無征兆地砸在地板上,一滴,兩滴。
我沒有嚎啕大哭,隻是用手背胡亂地抹了一把臉。
我想起了我媽冰冷的身體,和靈堂裏那盆燒不盡的紙錢。
“媽......”
我隻喊出了這一個字,就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瞬間淹沒了整個演播廳。
一個導師沒忍住,當場紅了眼眶。
“夠了,夠了。”
他站起來,聲音有些哽咽。
“這是我今年......不,是我這十年來,看過最有感染力的表演。”
他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
“這是未來的影帝。”
台下,林婉的臉色鐵青。
5
決賽名單公布了。
沒有我。
我被“技術性取消”了資格。
理由是:群演身份不符合公司練習生考核資格。
這份通知貼在了公司的公告欄上,刺眼又可笑。
我被調回了劇組,繼續做我的場工。
搬設備,拉電線,給演員打反光板。
沈瑤在社交媒體上發了一張精致的下午茶照片。
“有些人啊,還是要認清自己的位置。不是你的,搶也搶不來。”
她的粉絲在評論區狂歡。
“恭喜瑤瑤!就知道那些阿貓阿狗比不上我們家公主!”
“笑死,那個場工呢?滾回他的燈光架上去了吧?”
“蹭熱度的下場,活該!”
我沒有回應。
白天,我在劇組扛著最重的設備,跑得比誰都快。
道具組的老王拍拍我:“星河,好樣的,比那些小鮮肉有勁兒多了。”
晚上,劇組收工,我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攝影棚。
我借用棚裏的攝像機,一遍遍地拍自己,一遍遍地看回放。
台詞、表情、走位、眼神。
薑導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他新片的劇本,偷偷塞給我。
“別管那些屁事。把這個吃透。”
他還給我帶了幾本表演理論的書,封皮都磨破了。
“你媽以前也愛看這個。”
我翻開書,裏麵有我媽娟秀的字跡,寫著滿滿的批注。
一個在劇組打雜的工作人員,大概是看不慣沈瑤那邊的嘴臉。
他偷拍了我深夜在攝影棚練習的視頻,傳到了網上。
視頻很模糊,畫質很差。
昏暗的燈光下,我穿著那身灰撲撲的場工服,對著鏡頭,演一個精神分裂的病人。
前一秒是膽怯懦弱,後一秒是陰狠暴戾。
兩種人格無縫切換,眼神的轉變讓人不寒而栗。
這段一分鐘的視頻,在網上意外地爆火了。
“臥槽!這個演技!這是那個場工?”
“媽的,這不比那個什麼‘天才童星’沈瑤強一萬倍?”
“#場工的演技吊打流量明星#”
這個話題迅速衝上了熱搜。
幾個老戲骨和導演轉發了視頻。
薑導:【好苗子,不該被埋沒。@沈氏傳媒】
一個影後:【這孩子眼裏有光,也有故事。】
輿論徹底炸了。
沈氏傳媒的官博被罵到關了評論。
林婉的電話估計已經被打爆了。
迫於壓力,公司連夜發了一份聲明。
“因係統錯誤導致名單遺漏,經複核,沈星河選手資格有效,將正常參加決賽。”
我看著手機上的聲明,笑了笑,把劇本翻到下一頁。
6
決賽。
全網直播。
命題是:演一個從光明墜入黑暗的角色。
沈瑤抽簽在前麵。
她選擇演一個“失戀後黑化的公主”。
她穿著華麗的裙子,摔碎了花瓶,化著煙熏妝,對著鏡頭發出邪魅的冷笑。
“我要讓所有背叛我的人,都付出代價!”
彈幕刷過一片。
“尷尬得我用腳趾摳出了三室一廳。”
“這是黑化?這是在演《小時代》吧?”
“瑤瑤還是適合演甜妹,這種角色她撐不起來。”
輪到我。